社会与时事
新的一年、新的自己?超人類主義的誘惑
2021-12-21
—— Jacob Shatzer

我們都習慣於那種新年敘事:做一些立志、計劃重塑自己,或者至少改變自己身上一兩個部分的東西。但即便是我們中最擅長積極思考的人也知道不能太得意忘形:有些事情你可以改變,但有些事情永遠不會改變。去健身房?也許可以改變一些東西;多說「謝謝你」?這總歸有個界限,究竟什麼是你不能改變的?

一方面,這應該是一個簡單的問題。我們生活的文化正在把越來越多的東西列入「可改變」的類別中。我們不僅有越來越多的能力來改變自己,而且我們的文化也倡導一種爲追隨我們的心而改變自己的權利,甚至是必要性。因此,在我們所處的更廣泛文化中,這一界限並不容易找到。說實話,基督徒也正在失去對它的認識。我們並非刻意如此,但這的確在慢慢發生。我們只是吸收了這種文化中被廣泛接受的敘事——不僅僅是新年敘事,而是構建自己的敘事。這一敘事認定了,你可以成爲任何你想成爲的人,你必須對自己誠實。

這種自我建構的敘事與過去的各種啓蒙思想和情感有關,但它並不停留在這裡。它還與超人類主義(transhumanism)的未來願景相聯繫,這些願景聲稱「自我完善」不應有任何限制——無論你如何定義「自我」或「完善」。這在一開始可能會讓人感到吃驚——我們怎麼會一跳跳到那種科幻電影裡才有的無軀體人類或強大機器人的未來願景?但超人類主義不僅僅是關於未來的「極端」版本,它更是關於無盡的可能性,其中許多現在就在提供。而且,超人類主義不僅僅是將我們的思想上傳到電腦中並在數字世界裡獲得永生,它還是對人類與技術關係的一種展望。當然,這一願景可以導致各種結論。事實上,我們中的許多人可能會對我們已經同意超人類主義者的程度感到驚訝。無論怎樣,我們都已經走上了那個方向,我們需要對超人類主義有一個更好的了解。

從根本上說,超人類主義是這樣一種決心:利用我們所能做到的一切來進入人類進化的下一個階段。如果人類有能力掌握更多的控制權,爲什麼不呢?爲什麼我們不應該以我們想要的方式來改變自己呢?超人類主義不可避免地走向後人類主義(posthumanism),即我們已經超越人類的階段。區分這兩者的一種方法是將超人類主義視爲對一個過程的決心,把後人類主義視爲對未來的展望。這兩者密切相關、不可分割,但仍然是可以區分的。

我們可以通過三個步驟來了解超人類主義。讓我們把它看成是越來越遠離人體,越來越接近那些我們確信是遙遠科幻場景的過程。我將簡要地解釋每一個向著後人類方向的移動,然後回答兩個問題:(1) 這在今天來說表現如何;(2)爲什麼對基督徒來說這是一個問題?

第一步:形態自由

超人類主義的第一個重要元素是形態自由(morphological freedom)。就其字面意義而言,這是指利用任何技術以任何方式改變自己的自由。我們在這裡談論的不是例如戴上眼鏡或接受修復性手術來替換脫落的牙齒這類的基本治療,這不是超人類主義。我們談論的是增強:採取行動增加或改變人類生活中原本正常的東西。(不過要注意:一些超人類主義者拒絕承認任何意義上的「正常」,這讓區分超人類主義者所謂的「形態自由」與戴眼鏡變得更加困難。)

對超人類主義者來說,形態自由是一種權利,每個人都應當擁有。其邏輯是這樣的。每個人都有生命的權利,也有尋求幸福的權利。而幸福只能通過自我決定和自我建構來定義,生存和幸福都需要有自由的權利。因此,修改自己身體的權利也就順理成章了。(關於這個論點的例子,見Sandberg, 56-60。)

這在今天的表現是什麼? 

自我創造的權利從本質上來說是啓蒙時期個人主義的產物,但我們對數字技術的沉浸給了我們更多的機會來沉溺於這種我們是自己的創造者的幻想。一個明顯的例子是虛擬現實。虛擬現實的流行版本如第二人生(Second Life),它從開局就給你機會選擇你的形態,讓你決定你會是什麼樣子。在另一個層面上來看,社交媒體也是如此,鼓勵我們以選定的方式宣傳自己想要別人看到的部分。認爲你可以以任何你認爲合適的方式修改你的身體,相比之下並不是一個很大的延伸。

爲什麼這對基督徒來說是個問題?

在某種程度上,自由根本不是問題。基督徒相信上帝按照祂的形像自由地創造了我們,爲了我們的繁榮和祂的榮耀給了我們被造者的自由。問題不在於形態自由,而在於對自我決定的完全接受。基督徒相信,真正的幸福來自神,而不來自自我創造。因此,我們在身體方面行使的任何自由都應該以這個主要目標爲導向——增進與神的關係。形態自由建立在了掌握控制權的角度上,而不是服從上帝的呼召。

形態上的自由對你來說可能聽起來並不可怕。但當我們邁出超人類主義邏輯的下一步時,事情可能會變得有點不穩定。

第二步:增強現實

第二個要素最後可能帶來混合體或半機械人。如果我們有權獲得形態自由,我們可以利用任何我們想利用的技術,怎樣讓人與技術融合呢?這導致了「增強現實」(Augmented Reality),也就是說,讓技術連接向你解釋現實、改變現實。我們習慣於聽到與谷歌眼鏡、精靈寶可夢(Pokemon Go)和其他基於智能手機的應用相關的增強現實,但其實它比這更廣泛。

對於超人類主義者來說,增強現實是一種通過數字連結追求生活擴展的方式,其手段是將人類和機器融合在一起。它可以通過最小的整合——通過特殊的眼鏡或智能手機——來實現,但其範圍遠不止這些。勞拉·貝洛夫(Laura Beloff)用「人機混合」("hybronaut")一詞來形容生活在增強現實中的人,令嵌入身體和人工控制的設備能夠與環境進行不同的互動(85)。這種狀態可以通過各種方式實現,但結果是相似的:人的世界被改變,他們的行爲也被改變。

看起來我們只是在談論工具的使用,只是這些工具是特別沉浸式的。超人類主義者自己也注意到了這種聯繫,但卻持有不同主張。安迪·克拉克(Andy Clark)等學者強調了對人類的某種看法,這種看法迫使人們對增強現實進行展望。根據克拉克的觀點,人類在本質上對深層的、變革性的重組是開放的,這可以通過增強現實來促進(113)。換句話說,作爲人的意義是開放的和可改變的。這種對現實的增強不僅僅是我們開啓和關閉的東西;它將深刻地改變我們。根據超人類主義者的說法,我們有權利對我們的世界和生活觀進行這種轉變。

增強現實包括各種各樣的過程。我們正在談論生物和機械之間的互動,這顯然可以採取多種形式。例如,科學家正在研究對猴子的影響。他們在猴子的大腦中嵌入了芯片,使它們能夠用自己的思想來移動機械臂。這就改變了他們與周圍現實接觸的方式、他們思考自己的方式,以及他們在世界中的行爲方式(Clark,118)。猴子和機器的融合深刻地改變了猴子。

增強現實不只是涉及我們能做什麼,還涉及我們看到什麼。一些超人類主義者正在推廣現實過濾器的想法,正如某位人士所說: 

現實過濾器可以幫助你過濾來自世界的所有信號,就像你最喜歡的郵件軟件會基於你聲明的偏好或來自同行的建議過濾一些垃圾郵件一樣。有了這樣的過濾器,你可以選擇只看到值得你注意的對象,並從你的視野中完全刪除無用和討厭的聲音和圖像(如廣告)。(141)

這就會給一個人所居住的世界會是什麼樣子帶來徹底改變。

這在今天的表現是什麼? 

導致在大腦中植入控制機械臂芯片的人機互動並不是我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這類事情似乎很遙遠。但是,當我們考慮到一般的增強現實——特別是它改變我們所看到的東西的方式——它的實用性就成爲焦點,這樣的事今天就在發生。手錶和眼鏡等可穿戴技術提供了一定程度的增強現實,過濾了我們的體驗。而基本的可穿戴設備以更沉浸的方式將我們與信息技術對接。智能眼鏡讓我們更深入地沉浸其中,用其他信息「增強」現實,也許還能過濾我們的體驗。虛擬現實,特別是隨著虛擬現實裝備變得更加普遍,提供了一個更加沉浸的選擇。我們在虛擬現實遊戲方面的經驗將使我們對日常生活中的增強現實更加感興趣和開放。

爲什麼這對基督徒來說是個問題?

增強現實技術在某些方面是無害的,但在其他方面有潛在的危害。如果我們的增強現實「過濾」掉了我們世界中我們應該參與的方面,會發生什麼?一些學者擔心,現實過濾器將被用來避開個人、階層或我們不願意看到的地方。換句話說,增強現實可能被用來創造一個現實,將一些我們蒙召去愛和服事的鄰舍排除在外。

此外,增強現實技術進一步促進了這種對我們的世界進行控制和掌握的願景,而不是忠心地生活在控制和呼召我們服事的上帝面前。考慮一下世俗未來學家尤瓦爾·諾亞·哈拉里(Yuval Noah Harari)的

谷歌眼鏡等設備和精靈寶可夢等遊戲旨在消除在線和離線之間的區別,將它們合併爲一個單一的增強現實。在更深的層面上,生物識別傳感器和直接的腦機接口旨在消減電子機器和有機體之間的邊界,並真正深入我們的皮膚。一旦科技巨頭們接受了人體,他們最終可能會以目前操縱我們的眼睛、手指和信用卡的方式來操縱我們的整個身體。我們可能會懷念過去的好日子,那時網上和網下的生活是分開的。(92)

侵蝕線上和線下的區別可能會帶來巨大的可能性,但也會帶來基督徒應該關注的限制,特別是當涉及到不平等和作爲有限的生命如何謙卑生活以事奉上帝時。

我們現在已經從作爲形態自由權利的超人類主義轉向了這自由的一個潛在用途:與機器合併。但是下一步呢,科幻的一步,離開生物的一步呢?

第三步:心靈上傳

這聽起來是(就現在而言,也許永遠無法實現)一幕科幻場景:把你的意識上傳到電腦裡,然後在機器中永生。這個場景是人們在考慮超人類主義時經常設想的。這當然是超人類主義者所指出的潛在未來的一部分,但它不是唯一元素,也不是最主要的元素,但它仍然值得考慮。

超人類主義者對如何實現心靈上傳有不同意見。一些人指出,將意識轉移到電腦上是很困難的。雖然我們有一天可能會把所有的數據從生物大腦轉移到電腦上,但如果產生了多份拷貝怎麼辦?意識該如何轉移才能繼續活動並且不朽?還有人觀察到,我們已經把我們的大部分「大腦」放到了網上,我們已經在社交媒體上放了這麼多東西。馬丁·羅斯布拉特(Martine Rothblatt)闡述了一些可能性:

信息技術(IT)越來越有能力複製和創造更高水平:情感和洞察力。這被稱爲網絡意識(cyberconsciousness)。雖然它仍然處於起步階段,但網絡意識的複雜性和精密度正在迅速提高。伴隨著這一增長的是強大且易於理解的軟件獲得了不斷發展,我們可以稱之爲心靈軟件,它將激活你的思想、記憶、情感和觀點的數字文件——心靈文件(mindfile)——並在一個技術驅動的「雙胞胎」或「心靈克隆體」上運行。(3)

對羅斯布拉特來說,我們正在創造以數字方式獨立存在的生命,他們應該享有權利和其他考慮。對她來說,每當你在社交媒體上發帖時,你就在創造你的心靈克隆人。

誠然,這第三步對我們來說是不同的。爲了我們的目的,我們可以簡單地注意到這個從生物到數字的想法——離開我們的身體,去尋找一個更持久的「身體」,不管它如何實現。

這在今天的表現是什麼? 

如上所述,我們已經習慣於把自己的很多東西放到數字領域裡。如果羅斯布拉特是正確的,社交媒體的使用正朝著數字不朽的方向發展。我們產生的所有數據都能夠以一種方式被提取出來,作爲我們的醒目代表——醒目到有人會稱之爲「克隆」。

即使我們不是自願把自己上傳到機器裡,我們也在通過我們的分享和我們的行爲把自己很多的東西放進這個格式。

爲什麼這對基督徒來說是個問題?

有了這第三步,我們就更清楚地進入了一個基督徒感到不舒服的領域。作爲基督的追隨者,我們敬拜的是一位道成肉身的神,祂爲了救贖人類而成爲一個人。基督徒的救贖並不是從生物性到數字性的逃避,因爲上帝已經在基督裡贖回了作爲生物的我們。 

今天很少有基督徒會選擇超人類主義的這個元素。我相信在你的小團體中,很少有人會想創造一個克隆人或將他們的意識上傳到電腦上。但正如我們在超人類主義邏輯的這三個步驟中所看到的,鑑於我們對形態自由和增強現實的不同接受程度,我們離這一點並不像我們想像的那樣遙遠。換句話說,由於我們對其他實踐和想法的接受,我們可能更傾向於實現這種存在願景,哪怕我們並不認可這一觀念。

你是誰?

新的一年,新的你。

但你是誰?你能合理地、忠心地實現多少「新」?

當你處理你的新的一年,並以禱告的心考慮自我改善時,考慮你所在的敘事。

你是在尋求「進步」,還是尋求基督?


譯:DeepL;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New Year, New You? The Allure of Transhumanism.

Jacob Shatzer(雅各布·沙澤)博士畢業於馬凱特大學(Marquette University),目前在田納西州傑克遜市聯合大學(Union University in Jackson, Tennessee)擔任神學研究助理教授和神學與宣教學院副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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