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与艺术
當代基督教音樂爲何異軍突起?
2024-12-02
—— Brett McCracken

基督教音樂正迎來高光時刻。2024 年上半年,它躋身增長最快的音樂類型第四名,令人驚喜的是,年輕聽眾群體大幅增加。數據顯示,千禧一代及更年輕的聽眾比例從 2022 年的 39%攀升至 2024 年的 45%。

這一現象十分耐人尋味。要知道,在西方社會,基督教的發展態勢一直不甚樂觀:信仰解構、信徒流失、世俗化加劇、後基督教時代來臨等說法甚囂塵上,Z世代更是普遍對信仰持冷淡態度。但基督教音樂的蓬勃發展卻是不爭的事實,甚至開始引起主流媒體的關注。《公告牌》(Billboard)雜誌近期發表專題文章,聚焦基督教音樂的「神奇崛起「。文章特別提到,在流媒體平台上,這類音樂的增長尤爲顯著。以音樂平台Spotify爲例,過去五年裡,基督教音樂在全球範圍內實現了 60%的增長。

那麼,這一趨勢代表了什麼?在這個世俗化程度不斷加深的時代,是什麼原因推動了當代基督教音樂(CCM)這種看似反常的崛起?讓我們一起來看看以下四點分析。

第一,基督教音樂質量大幅提升。

基督教音樂的蓬勃發展,最直接的原因恐怕就是音樂品質的顯著提升。作爲一個從小就與基督教音樂結下不解之緣的聽眾(幾乎見證了這一音樂亞文化的大半段發展歷程),我親眼目睹了這一提升過程。如今的基督教音樂已經「長大成人」,徹底甩掉了過去給人單調、老套、矯情的刻板印象。

優秀的基督教音樂其實一直都有。然而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那些富有創新精神、敢於突破的「獨立音樂人」很難獲得大眾關注。原因很簡單:他們的創作不願迎合美國田納西州納什維爾(Nashville)和基督教電臺把關者的品味取向。

不過,科技的進步徹底改變了這一局面。借助社交媒體和流媒體平台這些新興渠道,音樂人可以堅持自我風格,依然吸引到大量聽眾。《公告牌》雜誌就舉例說明了這一現象:2024 年突然躥紅的福里斯特·弗蘭克(Forrest Frank)和喬賽亞·奎因(Josiah Queen)就是典型例子。這兩位藝人都是先在社交媒體上積累人氣,隨後才登上《公告牌》排行榜,並雙雙入圍「年度新人」鴿子獎提名。

如今基督教音樂的品質飛躍,很大程度上得益於其更加真實自然的風格,一改過去爲迎合把關者而千篇一律的創作套路。弗蘭克和奎因就是很好的例子,他們堅持創作自己鐘愛的音樂,即使這些作品不那麼「主流」。另外還有喬恩·格拉(Jon Guerra)、安迪·斯奎爾斯(Andy Squyres)和泰勒·萊昂哈特(Taylor Leonhardt)等音樂人,他們採用了基督教電臺過去從不播放的類似鮑勃·迪倫(Bob Dylan)式的民謠詩人風格,卻成功贏得了聽眾的青睞。

第二,基督教在全球範圍的發展帶來新生代藝人和聽眾。

在全球 24 億基督徒的推動下,流媒體平台的普及讓音樂傳播、分享及藝人間的創意合作變得空前便利。如今的基督教音樂,就像基督教信仰一樣,早已打破地域限制,不再有所謂的「中心」。它正以驚人的速度走向全球化。在巴西、印度、南非、印度尼西亞和菲律賓等國家,基督教音樂的流媒體收聽量持續攀升,這與當地基督教的蓬勃發展可謂相得益彰。

基督教在全球的蓬勃發展不僅帶來了新的聽眾群體,更讓這一音樂領域人才輩出。這些來自世界各地的音樂人爲基督教音樂注入了豐富的文化元素和國際風情。近年來,我在福音聯盟平台上推介過不少這樣的優秀音樂人:澳大利亞的「城市之光」(CityAlight)組合和特妮埃勒·內達(Tenielle Neda)、英國的喬納森·奧格登(Jonathan Ogden)、法國的克勞迪婭·伊薩基(Claudia Isaki)、納米比亞的音樂方陣(IMRSQD)、尼日利亞的利莫佈雷茲(Limoblaze)、菲律賓的達拉·巴爾塔扎(Darla Baltazar)等。雖然基督教音樂在世界各地已有悠久歷史,但流媒體時代的到來爲這些音樂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全球曝光機會,也促進了不同文化背景音樂人之間的創意交流。

值得一提的是,儘管當代基督教音樂產業的總部仍扎根於美國田納西州納什維爾(Nashville),但作爲一種音樂形式,基督教音樂的發展早已突破了美國「聖經地帶」(Bible Belt)的地域界限,在世界各地蓬勃生長。

第三,風格多樣的音樂盛宴。

基督教音樂最大的特色,就是它並不拘泥於某一種固定的「聲音」。從民謠到非洲節奏、從電子音樂到重金屬,幾乎每種音樂類型都能在其中找到影子。這種包容性讓基督教音樂,就像基督教信仰本身一樣,跨越了文化的界限,呈現出無限的可能性。正如《公告牌》雜誌所指出:「與其他音樂類型不同,當代基督教音樂和福音音樂是以核心信息爲紐帶,而不是侷限於某種特定風格。」因此,我們能在其中看到風格迥異的音樂人:既有「爲君王、爲國度」(for King & Country)組合和弗蘭克的流行演繹,也有奎因(Queen)質樸的創作歌手風格,還有陶倫·威爾斯(Tauren Wells)的流行節奏布魯斯風,以及利克雷(Lecrae)的說唱音樂。

這種多元化的特點,讓更多音樂愛好者能找到自己的「知音」。無論你是低保真音樂的發燒友,還是鄉村音樂或嘻哈的忠實粉絲,總能在基督教音樂中找到心儀的作品。這種豐富的類型讓主題歌單的製作也變得格外有趣。比如「八首詩篇,七種演繹」(8 Psalms, 7 Ways)這個歌單,就用合唱、凱爾特音樂、牛仔民謠等多種風格演繹聖經詩篇,令人耳目一新。在當今以播放列表爲主流的音樂環境中,基督教音樂的這種包容性和多樣化優勢愈發凸顯。

基督教音樂的蓬勃發展,還體現在它的創作理念上。著名說唱歌手利克雷(Lecrae)就曾提出,要區分兩類創作:「教會爲教會創作的音樂」和「教會爲世界創作的音樂」。後者雖然基督教色彩不那麼濃厚,但創作者們從不掩飾自己的信仰。託莉·凱利(Tori Kelly)、「表面」樂隊(Surfaces)和「要呼吸」樂隊(Needtobreathe)就是典型代表。這類音樂往往能吸引更多非基督徒聽眾,潛移默化地改變他們對基督教藝術的印象,也讓他們更願意接受這些藝人其他帶有明確基督教色彩的作品。

第四,音樂中有盼望。

當下流行音樂界面臨著創作疲軟和商業低迷的局面。在這樣的背景下,基督教音樂的崛起似乎順理成章。如今的流行樂壇一片平淡——宣傳期越來越短,就連重磅新曲也難逃「轉瞬即逝」的命運。這種情況反而給了聽眾探索其他音樂類型的契機。目前的流行音樂普遍缺乏生氣,創作靈感匱乏:不是陷入政治焦慮,就是刻意追求標新立異,要麼就流露出令人生厭的頹廢氣息。

在這樣的文化氛圍中,人們似乎越來越渴望一些不同的聲音——不那麼消沉、不那麼自我沉溺,而是能在更宏大真理中尋找希望的音樂。越來越多年輕人開始厭倦那些華而不實(徒有氛圍卻缺乏內涵)的歌曲,以及所謂「愛你自己」主題曲的空洞說教,轉而對精神層面的追求產生了濃厚興趣。

那些一味追求網絡梗趣味或營造氛圍感的音樂,終究無法填補人們內心的空虛。我發現,當代年輕人正在尋找更有深度的音樂體驗——他們已經聽膩了那些配上八十年代膚淺快樂的電子音效的分手情歌,也厭倦了像「森林詩人」邦·伊維爾(Bon Iver)那樣充滿憂鬱的民謠。他們渴望能在音樂中找到實質性的內容、希望、人生目標和真正的快樂。他們期待那些能帶領我們跳出自我侷限、通向更有意義人生的歌曲。

基督教音樂恰恰提供了這樣一種選擇:它不迴避生活中的苦痛與矛盾,指引人們追尋更崇高的美和更開闊的視野。這正吸引著越來越多的年輕聽眾。或許,基督教音樂在美國的持續走紅,正暗示著這個國家長期的世俗化趨勢可能正在減緩,甚至出現逆轉。也許這與最近「無信仰者」增長率放緩的現象不無關聯。對此,我們不妨讓時間給出答案。

眼下,蓬勃發展的基督教音樂領域令人振奮,而來自全球各地基督徒創作的優秀作品,更值得我們廣泛傳播與分享。


譯:變奏曲;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Contemporary Christian Is One of Music’s Fastest-Growing Genres. Why?

Brett McCracken(布雷特·麥卡拉根)是福音聯盟高級編輯,著作包括Uncomfortable: The Awkward and Essential Challenge of Christian CommunityGray Matters: Navigating the Space Between Legalism and LibertyHipster Christianity: When Church and Cool Collide。布雷特和妻子琪拉居於加州聖安娜市,二人都是薩瑟蘭教會(Southlands Church)的成員,布雷特在教會擔任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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