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思考、無畏的公開對話、願意表達不受歡迎的想法……在一個被奧威爾式思想警察監視得越來越厲害的社會中,上述這些越來越成爲瀕危物種。一個新的、基要主義的世俗宗教已經出現,它要求人們完全遵守其信條。對這一世俗宗教的任何教義——例如,像「自認爲女性的人就是女人」這樣的命題——提出任何質疑,都會被打成可憎的異端。從邏輯上挑戰這些自封「正統」觀念的書籍都被亞馬遜下架,這樣的例子有很多。
當無神論者眼中的「英雄」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因爲發了一條說理非常有力的推特質疑跨性別的某個新正統觀念而被一個無神論者組織(該組織明確定義其目的包括倡導「自由思考」)拋棄時,你就知道情況很糟糕。這一名爲「美國人文協會」(American Humanist Association)的組織並不思考道金斯推文的邏輯性和內在合理性,而僅僅因爲他質疑了被世俗社會視爲正確的性倫理就抵制他。沒有什麼能比因爲某人的想法與世俗世界相悖就取消他發言的資格更能說明該組織所主張的「倡導自由思考」有多荒謬了。
這是一個奇怪的轉折,基督教——長期被指責爲狹隘、反智和害怕質疑——此時有可能填補西方文化中一個日益增長的空白。在這個世界裡,我們越來越多地在蛋殼上行走——不確定何時、是否以及如何被允許公開談論有爭議的問題——基督教卻可以成爲一個充滿恩典的避風港,爲好奇的質疑者、懷疑的異見者以及在一個政治敘事占主導地位的世界中尋求真理的任何人提供幫助。
簡而言之,基督教有機會再次成爲最肥沃的知識土壤——在過去兩千年的大部分時間裡(直到最近)都是如此。爲什麼?因爲真正富有成果的知識和文化必須建立在不可動搖的、具有超越性的基礎上,而基督教因著上帝的話語恰好擁有這種基礎。沒有這一基礎,所有關於「真理」的討論都是武斷的,並終將演變成權力鬥爭。所有的主張因此都會變成對某一身份造成傷害的彈藥,而不是一個建造共同智識追求項目裡的磚塊。
世俗的話語方式只會導致解構,這正是我們所看到的。由於沒有能力獲得對真理的共識,世俗主義只能抵制、譴責、禁止、沉默。它從根本上來說是極具破壞性的。但基督教的方法卻可以是建設性的,因爲有一個堅實的基礎可以建立在其上。這就是爲什麼在我的「智慧金字塔」裡,聖經是基礎。上帝無懈可擊的話語既是水平的「穩固根基」,又是豎直方向上的腳手架,使上面的結構正確有序。我們可以用各種材料來構建知識——書籍、藝術、自然/科學、理性、社區、生活經驗,但除非建立在一個不可動搖的基礎上,否則必然在結構上不健全。
上帝客觀、超越、對每個人都真實的真理不是一個限制性的、思想警察般在門口檢查你大腦的真理。它是一個帶來解放、擴展世界、激勵人、有目的的真理,爲知識的追求提供了一個共同的參照和目標。正如耶穌所說,這是一個「叫你們得以自由」的真理(約翰福音8:32)。這一帶來解放的真理激發了牛津、哈佛和大多數偉大大學的創立和繁榮;這是支撐開普勒、哥白尼、帕斯卡、牛頓和其他許多人改變世界的發現和革命思想的真理;對無數的藝術家、作家和哲學家來說,這真理爲他們提供了生命的光照和探索的動力。
正如C. S. 路易斯的名言所說:「我相信基督教,就像我相信太陽已經升起一樣,不僅因爲我看到了它,還因爲通過它,我看到了其他一切。」
上帝的話語是一種已經穩定的真理架構,它除去我們知識分子的自滿心態,並迫使我們去探究世界的神祕深處。它是一個框架,通過它我們可以廣泛地閱讀和研究,知道如何評估一個想法的相對優點。它爲我們提供了方向,使我們能夠在一個充斥著各種想法(有些真,有些假)的墮落世界中航行,而不至於變成一種遊牧的、令人沮喪的徘徊。
但在最近的歷史中,許多基督徒未能將聖經視爲它應該成爲的深刻智慧能量和好奇心的催化劑——這其實應該是一個醜聞。
基督徒應該記住,正如史普羅(R. C. Sproul)曾經指出的,「唯獨聖經」(sola scriptura)並不是說聖經是基督徒的唯一權威,而是說它是唯一無誤的權威。在我們的智識摔跤中,我們當然應該從聖經開始,但我們不需要止步於此。聖經的無誤性使我們可以從人類易錯的創造和研究中學習,並對其進行批判性評估。出於這個原因,建立在聖經之上的基督徒群體應該是地球上智識最豐富的群體。這個想法聽起來很大膽,但足以說明我們已經遠離了基督教歷史上的智識豐富性。
不過,我們所處的文化時刻爲教會提供了一個機會。大多數大學校園現在都是同質化的言論準則和群體思維的巨石。我們的社交媒體「公共廣場」遠不是富有成效的思想交流空間,而是變成了可怕的地雷區,在那裡,道金斯發現提出一個反對就等同於引發了一個聲譽炸彈。如果教會和基督教機構成爲最激動人心、充滿恩典的知識活力空間會怎樣?
我們還需要很多努力,但這裡有三個實用的建議,以達到這個目的。
許多在教會長大的年輕人在教會之外開始解構之旅,因爲他們認爲教會不是一個安全的提出懷疑的場所。「我可以在我的教會裡問這個問題嗎?」這是一種常見的、可悲的、常常是合理的恐懼。太多的教會和基督教團體將污名化懷疑、不鼓勵提問,或對困難的教義避之不及。這不是好事!如果教會要恢復有活力的知識文化,那麼這種恢復必須包括願意成爲解決艱難問題的安全場所。正如凱倫·普萊奧(Karen Swallow Prior)在福音聯盟新書《在你失去信仰之前》(Before You Lose Your Faith)中正確指出的那樣:「以正確的方式提出正確的問題必然引你走向真理——那真理。在你解構你的信仰之前,先要知道對基督教來說,沒有什麼問題是太艱難不敢面對的。」
請記住,我們有智識建構的工具,而世界只具備解構的能力。我們應該創造環境,讓聰明的孩子、好奇的藝術家、科學家和「自由思考者」感到受歡迎,並且也許比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都更能激發他們的熱情。讓世界從事去平台化、不邀請和抵擋辯論的工作。基督教應該邀請它們。我們怕什麼呢?上帝的真理是無限堅固的,可以經受住我們這些卑微的人類所能做出的所有質疑。允許更多善意的、敬畏神的問題(箴言9:10),我們就有更多的機會挖掘出上帝真理更多的層次——也就是更多關於上帝真理的寶藏。
我並不是主張說基督徒在智識上要非常寬容和「開放」,以至於我們對上帝話語中明確的既定真理也總是保持著一種「開放的心態」允許異端邪說。信仰的智識活力取決於對無可爭議的「基要真理」保持清醒共識,正統的基督徒幾千年來一直相信這些。教會的智識健康不需要迷信「對話」本身,也不需要給異端和明顯非正統的思想提供平台。
但更健康的討論和對「次要教義」的公開探索是我們可以做得更好的地方。Z世代正在關注他們的基督徒長輩之間的話語,如果他們看到的與推特上的其他東西沒有什麼不同:瑣碎的謾罵、邏輯謬誤和部落主義的金戈鐵馬(清醒!CRT!父權制!白人至上!),那就阻止了富有成效的對話。我們必須更好地示範如何進行真正的、實質性的、有恩慈的討論,在這種討論中,觀點可以尖銳,但語氣必須柔和,並且不懼怕報復。因爲很明顯,我們都只是爲了上帝的榮耀,在群體中共同尋找真理。
當然,即使確定何謂「基要」和「次要」教義,現在也是一個激烈辯論的問題。「神學會診」是一項關鍵而富有挑戰性的教牧任務,但這隻意味著我們應該進行的另一次對話,一起進入、不要恐懼,讓我們開始吧!
「自由思考」並不是沒有邊界、什麼都可以、想怎麼想就怎麼想的思考。真正的自由思考是在超越性真理這一基礎所賦予的釋放,它給予我們探索的能力,也幫助我們建立我的同事克里斯·科爾基特( Chris Colquitt)所說的「聖化的個人主義」(sanctified individualism):「建立在神所賜下的客觀話語之上,與基督教團體相連結,但總是準備好獨自站立。」
基督徒完全有能力成爲世上最自由的思想家,從相對化真理的黨派議程桎梏中解脫出來,從完全主觀的、無目的中解脫出來,自由地反對與主的話語相衝突的「時代精神」。自由地在我們可以肯定的地方肯定時代精神的各個方面,在我們必須反對的地方反對它。我們可以自由地接觸任何特定的事物(一本書、一部電影、一次演講、一場爭論),看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從前者學習,同時拋棄或挑戰後者。
但這在當今世界來說是非常罕見的(不僅僅是在教會):有能力欣賞和處理包含有益和有害思想的作品,但卻發現它仍然有價值。例如,我們常常不假思索地接受一本書中的所有內容,或者不假思索地否定其所有內容(或者直接拒絕閱讀)。但是大多數書——由墮落的人類所寫——都是正確和錯誤的混合體。有思想的人有能力篩選這些混在一起的東西,並從中收集珍珠。
基督徒,我們能成爲這種有思想的人嗎?
在今天的世界上,樂於思考的人很少有安全的避風港;很少有論壇能讓好奇的人和有創造力的思想家都放心地說出某些問題或相反的想法。教會,讓我們抓住這個機會,邀請我們的世俗鄰居進入這個曾經是、並且可以再次成爲世上最有活力的智識群體。
有一個不能在推特上說的問題?你可以在這裡說出來。你更關心發現真理而不是取悅某個團體?我們也一樣。道金斯?來吧,與我們對話。我們可能有時同意你,有時不同意你,但出於對你的愛和對真理的愛,我們並不害怕你說的話。
譯:DeepL;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Christianity Can Be the Safest Space for Truth-Seeking Intellectual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