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美國最高法院就是否允許俄克拉荷馬州爲一所天主教特許學校提供資金舉行了聽證會。兩天後,前總統唐納·川普提出一項預算案,計劃將教育部預算削減 15%。這也是他在三月底宣佈的更大計劃的一部分——徹底關閉聯邦教育部。
「在過去 45 年裡,美國在教育上的花費遠超其他國家,」他說,「但我們的教育成效卻幾乎在全球墊底。」
這話基本屬實。政府在教育上的支出確實大幅增長——我們現在每位學生每年花費公幣達 20,387 美元,僅次於盧森堡和挪威。但我們的學生成績始終平平。根據最新的「國際學生評估項目」(PISA)測試,美國 15 歲學生的科學成績屬中等,閱讀略高於平均水平,而數學則明顯落後。
「中等」聽起來也許不算太糟,但令人擔憂的是,自 2000 年開始PISA測試以來,全球在這三門科目上的平均分一直在下降。而教育部自己的「成績單」——每年對 9 歲和 13 歲學生進行的評測——也顯示自 2012 年以來,數學和閱讀成績均呈下滑趨勢,尤其在新冠疫情之後跌幅最爲明顯。(當拉姆·伊曼紐爾 [Rahm Emanuel] 被問及民主黨應如何向家長解釋長時間的學校關閉時,他坦言:「我們很抱歉,我們錯了。」)
在華盛頓特區,海格和勞拉·桑頓(Haigh and Laura Thornton)注意到他們上三年級的兒子在閱讀方面落後。但他們並沒有太擔心,孩子就讀的是全區最好的公立學校之一,而且,海格和勞拉本身就更擅長數學,孩子的「閱讀劣勢」或許也跟遺傳有關。
有天,還在讀一年級的大兒子傑登(Jayden)從學校回來,開始複述「反種族主義」的觀念。這時海格和勞拉意識到,必須做出改變。在傑登看來,這種理念的意思是:黑人特別特別好,而白人則是壞人。海格和勞拉都是白人,而傑登是他們收養的兒子,有一半黑人血統。他們也對老師的管教方式頗有微詞。老師在沒有通知家長的情況下,就將傑登隔離處罰,更別說每季度還要組織支持自由派議題的遊行,竟然也被納入課程內容。
當桑頓夫婦開始尋找其他選擇時,他們很快就發現了國會山基督教書院(Capitol Hill Christian Academy, 簡稱CHCA)。這所位於他們家幾個街區之外的學校,是全美最新的基督教經典教育學校之一。CHCA創辦於 2023 年,發起人是蕭麗(Annie Hsiao),她在聯邦教育項目高層工作多年,也是國會山浸信會(Capitol Hill Baptist Church)的成員。
當海格和勞拉將傑登轉入CHCA後,改變幾乎立竿見影,讓人十分驚喜。他的數學和閱讀能力迅速進步,如今在主日學還能回答聖經問題。最近一場風暴來襲時,他甚至主動請求全家一起禱告,求神保守平安。
這樣的成果令人欣慰,也可能與全國範圍內許多正在興起的基督教經典教育學校所見類似。
不過,CHCA的特別之處在於它的地理位置。羅伯特·英格拉姆(Robert Ingram)指出了這一點。羅伯特早在 1993 年就參與創辦奧蘭多的日內瓦學校(Geneva School),一直深耕經典教育領域。CHCA是華盛頓市中心第一所基督教經典教育學校,坐落在國會山地區,距離聯邦教育部僅半英里。
在去年之前,海格和勞拉並沒有太多考慮要把孩子送到哪所學校。
「我們已經繳了那麼多稅給公立學校了,」海格說。確實如此:華盛頓特區在每位學生身上的開支遠高於全國平均(2022 財年,每生開支超過 27,000 美元,而全國平均爲約 16,000 美元),教師薪資也高出不少(特區教師平均年薪爲 86,000 美元,全國平均略高於 72,000 美元)。
「而且我自己是公立學校畢業的,勞拉也是在公立高中讀的,」海格補充說,「當初買房的時候,我們就想,『這房子就在全特區最好的公立學校之一旁邊,我們這下妥了,選得真好。』
直到 2024 年春天,傑登上了一年級,託頓夫婦才漸漸意識到:「在莫里小學(Maury Elementary),學校最在意的不是傑登的品格或學習,而是他的膚色。」海格回憶說。
愈發沮喪的勞拉跟一位朋友傾訴,對方便向她推薦了蕭麗。
如果光看蕭麗的履歷,你會以爲她是《白宮風雲》(The West Wing)或《國務卿女士》( Madam Secretary)裡的角色:從白宮實習生起步,獲得哈佛大學碩士學位,隨後擔任國家人文基金會政府與社區關係主任、沃爾頓家族基金會項目官員、司法部高級顧問、教育部副助理部長,最終出任巴爾的摩市公立學校系統的副首席運營官。
她剛剛協助巴爾的摩的 140 所公立學校在疫情後重新運轉,就接到了幾位來自國會山浸信會教會朋友的聯繫。
「你應該爲我們的孩子創辦一所學校,」他們對她說。他們對華盛頓公立學校系統的教學質量和價值觀感到擔憂,不想爲了教育問題而被迫搬到郊區。
如果你曾參與創辦一所學校,你就知道這絕不是比管理整個巴爾的摩市公立學校系統更「高階」的職業發展路徑。這是一項全面投入、代價驚人、情感消耗極大的事工。你必須籌款、找校舍、申請分區許可、聘請老師、組建董事會、制定課程、撰寫政策和運作規範——還有一百件雜事要處理。然後,你還得說服家長願意「押寶」你的這所新學校。
而最終,你做這一切,是爲了教五個五歲的孩子。
誰會願意這樣做?
蕭麗是在被持槍挾持了整整八小時之後,真正信主的。
她從小在教會長大,對所有「正確答案」都瞭然於心。她熟記聖經知識,曾獲得加州聖經問答比賽冠軍,並贏得一趟前往新墨西哥州格洛列塔(Glorieta)的美南浸信會夏令營之旅。她也在學術上表現卓越,甚至跳過高中課程直接被邀請進入大學就讀(不過,在老師的建議下,她還是選擇了讀完高中)。
初中畢業的第二天,蕭麗的母親從芭蕾課接她回家。當她們的車開進車庫時,兩個持槍歹徒突然出現,命令她們下車。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真槍,」蕭麗回憶說。「他們把我們帶到客廳,不斷盤問我父親什麼時候會回家。」
蕭的父親是商人,家中儲存著一批電腦硬件和芯片,那正是這幫歹徒覬覦的目標。
那一夜,蕭麗被綁起來、眼睛矇住,只能獨自默想一個問題:「如果我今晚死了,我會上天堂嗎?」
後來,她父親回到家中,也被歹徒制服。但他設法掙脫束縛並報警,特警隊及時趕到,成功解救了全家,無人傷亡。
幾個星期後,在格洛列塔的夏令營中,蕭麗終於明白:知道很多聖經答案、努力行善,並不等於成爲一名真正的基督徒。當她直面自己的罪與救主時,她悔改信主,成爲真正的基督徒。
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讀大學時,蕭麗加入了恩典社區教會(Grace Community Church),在那裡學習了扎實的神學,也認識了一位曾在哈佛攻讀教育政策的教會成員。
「我覺得這是非常好的學科組合,教育本來就需要面面俱到。」她說。於是,蕭麗進入哈佛深造,並在公共教育的高層領域開創了自己的職業生涯。她致力於將藝術帶入校園、爲新特許學校提供資金支持,以及探索和測試各種教育創新理念。她曾隨第一夫人勞拉·布什出訪,與學生談論歷史藝術,也曾審閱數百份特許學校的商業計劃書與章程,撰寫關於教育政策的文章,內容涵蓋面很廣,從擇校權到「共同核心課程標準」(Common Core),不一而足。
朋友們邀請她創辦一所學校,蕭麗被這個想法打動了。
「讓我先做些研究,」她對他們說。她確實認真研究了一番。
然後,這位曾在公共教育體系頂層打拼多年的女性,選擇開辦了一所小小的私立基督教經典教育學校。
華盛頓特區的公立學校在學術表現上面臨巨大挑戰。2024 年,僅有 34%的學生在英語語言藝術與閱讀方面達標,而在數學方面達標的學生更少,不到 23%。
但如果你問蕭麗爲何選擇基督教經典教育模式,她甚至不會提到分數。
「我們之所以是一所經典教育學校,是因爲經典著作在關注生命、人性與世界方面深思熟慮,而且做得非常深入,」她說,「它們提出了關於『幸福』最深刻的問題——什麼才是美好的人生?什麼是善與義?什麼是美德?」
不過,她說,這還只是問題的一半。
「我們之所以是一所基督教學校,是因爲聖經已經給出了所有這些問題的答案,甚至遠不止這些,」蕭麗說,「我們所教導的『善』與『真』,是以聖經所啓示的善與真爲基礎。而我們所教導的『美』,則是向學生展示基督的美,以及這世界中所能見到的美好。」
這一切聽起來令人嚮往——甚至讓人忍不住想問:爲什麼華盛頓還沒有這樣的學校?
「因爲太貴了。」羅伯特·英格拉姆說。此外,這座城市的人口流動性極高——每隔幾年,政界人物連同他們的幕僚一起就要經歷選舉的洗牌。而且,這裡文化上倒向自由派。自 1961 年華盛頓特區獲得投票權以來,每一場選舉中,這座城市都幾乎壓倒性地投票支持民主黨。(就在去年秋天,賀錦麗在此贏得了 90%的選票。)這也意味著,整個城市對私立學校的態度並不友善。例如,教會場所可以被自動劃爲公立學校使用,但不能用於私立學校。蕭麗只能另找商業空間。
不過,反過來說,華盛頓特區也提供了獨一無二的教育優勢。你可以在國家肖像館學習藝術,在葛底斯堡學習歷史,這座城市本身就是一部活的教材,也帶來了非比尋常的機會。
「在當前政治氛圍下,我們的社會幾乎失去了理性對話的能力,」弗吉尼亞州里士滿的唯理達學校(Veritas School)校長基思·尼克斯(Keith Nix)說,「在那樣的城市,一所優秀的K-12 經典教育學校,或許能穿透這些喧囂,提供一個可以圍繞偉大思想進行有意義對話的空間。想像一下,如果華盛頓有這樣一所學校,願意探討真正重要的問題,那將是一件多麼特別、多麼關鍵的事。」
2024 年 3 月,也就是學年快結束的時候,桑頓夫婦決定將傑登轉入國會山基督教書院。
「太令人驚喜了。」海格說。班上的同學來自不同的種族,但學校的關注點不在膚色,而在於尊重每一個人,因爲每一個人都是照著神的形像所造。
而在學業方面,「他的成長可以說是指數級的,」海格說,「到學年結束時,他已經能自己閱讀、做簡單的數學題了。開學頭兩週他每天放學回家都唱著一些小口訣、押韻歌,幫助他記憶知識點。」
海格還記得某天晚上,讀三年級的大兒子喬納森(Jonathon)正坐在桌前,苦苦思考,要寫一段文字。
「你得用名詞開始造句。」海格提醒他說。
「什麼是名詞?」喬納森問。
「名詞是指人,名詞是指物。」傑登唱了起來,「名詞是指人、地點或事物,有時候也是一個想法!人、地點、事物、想法!人、地點、事物、想法!」
哇,海格心想,我家一年級的孩子竟然在教三年級的哥哥單詞知識?
沒錯,傑登還可以解釋代詞、動詞、副詞。
海格和勞拉找老師聊了聊喬納森的學習情況。
「喬納森不太懂詞性,」他們說,「你讓他寫句子可就難了,他連句子是怎麼構成的都不知道。」
「哦,我們現在不教詞性了,」老師補充說,「這已經不屬於課程大綱的要求範圍了。」
糟糕。海格和勞拉心想。CHCA 目前還沒有三年級,所以他們上網搜索「基督教經典教育學校」,找到了位於水晶城(Crystal City)的唯理達文理書院(Veritas Collegiate Academy)。他們帶喬納森去試上一天,發現班上正在黑板上練習句子結構圖解。
「我覺得這個決定已經再清楚不過了。」勞拉對海格說。他們第二天就讓喬納森轉了學。
「百分之一百是對的決定。」海格說。
如今進入第二年,國會山基督教書院目前有九位學生,分別就讀於幼兒園、一年級和二年級。明年,蕭麗計劃增設三年級,之後每年再逐步增加一個或兩個年級。
「我幾乎每週都會收到郵件問我,『你們明年會有六年級嗎?七年級呢?五年級呢?』」她說,「但我們希望專注於質量,建立可持續的根基,打造一套扎實的學術與文化體系,包括學生的行爲和習慣。」
開辦一所基督教經典教育學校的確令人望而生畏——在幾個月辛勤籌備之後,蕭原定的校址(一間教會的地下室)最終告吹。2023 年 8 月開學前兩週,唯一的老師辭職了。但她仍繼續堅持,心中默唸著《馬太福音》6:26:「天父尚且養活空中的飛鳥。」然而,開學第一天,竟有一隻鳥就死在了校門口的臺階上。
「第一週的每個晚上,我都會看一部《洛奇》拳擊電影,找點靈感,給自己打氣。」她笑著說,「因爲那真的是一場搏鬥。」
這份工作,也不再只是行政事務,而是帶著牧養的性質。她要照顧幼小靈魂的情感,還要看顧他們的屬靈光景。「這是我第一次在一個真正的基督教事工中服事——真的不一樣,也真的很難。」她說,「我非常關心我們的學校,但我更關心孩子們。有時候,我灰心極了,感覺沒人能理解我的難處。」
但她也清楚地看見主的信實。CHCA最終並沒有搬到昏暗的教會地下室裡去,而是找到了一處充滿自然採光、美麗、安全的場地,距離國會大廈僅兩個街區。那位原本只是臨時找來的代課老師,表現出色,後來整年都被保留爲兼職教師。就連門前臺階上的死鳥也被一位音樂家掃走了,後來蕭發現這位音樂家也是基督徒。
「這讓我再次想起那句經文,在神沒有難成的事。祂可以輕易掃去我們心中一切灰心的事。」她說。
而她最欣喜的,是孩子們生命的成長。有一個小男孩寫作時常常感到氣餒,蕭告訴他:「遇到困難時,我會禱告。」過了不久,老師告訴她,她親眼看到那個孩子在寫作時再一次感到挫敗,於是他放下鉛筆,閉上眼睛,嘴唇輕輕動著,安靜禱告一會兒,接著又重新拿起了筆。
還有一次,兩位男孩發生了衝突。一個很生氣地對另一個說:「我不喜歡你。」
「我們之前講過報仇這件事,要交給公義的主。」蕭說,「另一個孩子眼淚都快要流下來了,聽我這麼說,他深吸了一口氣,對生氣的孩子說:『但我喜歡你。』」
「這對我自己來說,也是不斷地在堅固我的信心。」蕭說,「我親眼看見主如何供應,如何回應禱告,也如何在這所學校中作工。」
正因爲蕭麗創辦了CHCA,海格和勞拉才不必爲了尋找基督教教育而舉家搬遷到郊區。隨著學校的成長,希望會有更多家庭可以留在國會山,或者搬進這一社區——至少,基督教教育的缺乏不再是他們離開的原因。
儘管CHCA的地理位置獨一無二——「全美再沒有第二個城市像華盛頓特區這樣,」唯理達學校校長尼克斯說————但它也代表著一股更大的趨勢。經典教育運動最初興起於郊區,那些有空間和資源嘗試新事物的人群中。尼克斯指出,隨著運動逐漸成熟,越來越多的學校開始出現在城市和資源匱乏的地區。
「希望傳播網絡」(Spreading Hope Network)就是一個例子。它始於明尼阿波利斯市中心,約翰·派博牧師的一場講道催生了這個願景。2017 年,他們設下目標:十年內在城市資源匱乏社區協助創辦 10 所學校。如今,他們已創辦了二十多所。
在一些城市,比如納什維爾、里士滿,甚至芝加哥,這種基督教經典教育學校的市場已發展到足以支撐第二所同類學校的程度。
尼克斯表示,當他與運動中的其他領袖交流時,大家都「充滿信心」。他說,如今最大的挑戰不是需求或資源不足,而是如何找到足夠多合格的老師和管理者。近年來,里士滿的唯理達學校增設了研究員項目,而像東部大學(Eastern University)和戈登學院(Gordon College)也開設了古典教育研究生課程。
「主對我們太好了——甚至超出我們所配得的,」尼克斯說,「祂賜福我們、看顧那些願意擺上的人,儘管很多時候我們並不總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自己也包括在內。」
而這一切努力,大多數時候都不像宣佈新開一個碩士項目那樣令人激動,它更像是——和四個幼兒園孩子坐在一起,講述先知撒迦利亞如何堅持不懈。
「但你知道,撒迦利亞說,不要藐視這日的事爲小,』」蕭說,「因爲真正在作工的,是神自己。」
譯:MV;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The First Classical School on Capitol Hi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