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徒生活
數字革命帶來的三個危害
2018-10-19
—— Kevin DeYoung

我第一次真正認識到這個問題的緊迫性,是因爲一次事工培訓有機會跟幾個學生交談。

當時我在一所頂級神學院舉辦講座,結束後,兩個年輕人私下找我徵求意見。從他們刻意壓低的聲調和搖擺不定的眼神,我推斷他們想問的是一個比較尷尬的話題。我甚至肯定他們要問的是有關色情錄像的問題——他們一定是想要談論在色情網站上的掙扎。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們上癮的不是色情錄像,而是社交媒體。他們告訴我他們不能掌控花費在臉書(Facebook)上的時間,同時他們也花費很多的時間刷微博和看博客。

這場談話發生在幾年前,當時我不知道該如何幫助他們。因爲我從未聽過此類的掙扎,我自己本身也沒有這樣的經歷。但是5年以後,我聽過,並且自己也深陷其中。

我曾經取笑過博主,諷刺過臉書,甚至嘲笑過推特。我不是一個對高科技敏感的人,也不是高新技術的早期使用者,我從不在乎史蒂夫·喬布斯又有什麼新想法。我甚至一度對科技愛好者們翻白眼。

直到我變成了其中一員。

現在我有博客、有臉書、有推特、有藍牙耳機,有iPhone、iPad,我在辦公室和家裡都裝有無線網絡,我有有線電視、有Wii(一種跟電視連接的任天堂遊戲機)、有藍光播放機、有多個電子郵箱,還有無數的手機短信。

數字革命帶來的三個危害

我出生於1977年,我完全記得數字革命前的日子。在大學裡,我們要連接網絡就只能去計算機實驗室,而且當時網絡對我們的吸引力並不高,因爲大家郵件往來較少,網頁也沒什麼有趣的內容。但當我在神學院讀書的時候,事情就變得不一樣了。郵件成了溝通的重要途徑,網絡也是我和朋友們獲取信息的主要來源,我們也通過網絡玩遊戲,如夢幻橄欖球等。儘管如此,在當時(90年代後期和2000年初期),生活也沒有像現在這樣跟網絡緊密相連。整個神學就讀期間我只在房間裡裝了撥號上網的網絡,一個咯吱作響、笨重的龐然大物。而且我在讀高中、大學和研究生期間都沒有手機。就在短短流行的那4、5年間,我的手機也只是用來接打電話而已,我在家也很少連接網絡。我並不是說那個時候的生活更健康、更優質,但是我當時的生活的確更有重心、更有意義。很多東西已經慢慢改變了。

已經有很多文章在談論我們對數字產品無休止的需要,我相信市面上還會有更多這樣的文章。我本人並不想評論谷歌是否讓我們變得愚蠢、科技是否使年輕人難以建立聯繫。儘管數字革命給我們帶來了很多便利,但我還是想通過以下三個方面來闡述它如何成爲了生活被攪擾,使我們疲憊不堪、忙碌不已的幫兇。如果我們明白了這些危害,也許我們就離找到解決方法更近了一步。

第一,成癮的危害。也許有點危言聳聽,但事實的確如此。你能一整天不看臉書嗎?你能一下午不檢查手機嗎?你能兩天不查看郵件嗎?即便我們明知沒有緊急事件,也沒有新的工作,但我們還是無法遠離電子屏幕。事實就是我們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敲擊鍵盤,我們也無法強迫自己遠離電子設備,哪怕幾個小時都不行。

尼古拉斯·卡爾(Nicholas Carr)在他的暢銷書《淺薄:互聯網如何毒化了我們的大腦》一書中表述了他對現代網絡的態度。在他描述爲「網絡升級到2.0」的2005年,他發現所有的數字體驗都是令人興奮的。他稀奇網絡博客如何使傳統媒介陷入困境,他喜愛網絡的快速、便利,他喜愛那些超鏈接、搜索引擎、聲頻、音像等等,他喜愛網絡的一切。

可後來,他回憶說「懷疑這條毒蛇悄悄溜進了我的信息天堂」(《淺薄》15頁,直譯自英文版,下同)。他開始意識到網絡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控制著他的生活,他的習慣也開始發生改變來適應數字化的生活方式。他逐漸依賴網絡來獲取信息,他對事物的關注力在下降。「一開始我以爲這只是人到中年思維能力退化的症狀,但後來我意識到我的大腦不是單單的無法集中,而是它渴望更多。它要求像網絡那樣一直爲它提供大量的信息,可是它接收到的信息越多,它就越是渴望更多的信息。即使我不在電腦旁,我也有查郵件、點擊鏈接、進行谷歌搜索的衝動。我想要跟網絡連接」(16頁)。

就像卡爾描述的那樣,過去的幾年裡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我的身上。除非我對所做的事特別著迷,否則20分鐘不到我就有查看郵件、刷新博客、閱讀推特的衝動,這種感覺真的非常糟糕。在《淺薄》後記中卡爾描述說在這本書出版以後,他收到很多人的分享和抱怨,都是有關網絡是如何「分散他們的注意力、破壞他們的記憶力,使他們成爲信息攝入強迫症患者」,諷刺的是這些分享通常是通過電子郵件發送的。一位大四的學生跟卡爾分享說他從小學三年級就開始跟「中度至重度網癮」作鬥爭。這位學生描述到「我無法在任何事情上專心。我唯一能做也唯一想做的就是重新投入到那令人著迷,甚至會走火入魔的網絡信息大爆炸中」。他對此表示懺悔,儘管他確信「他最開心、最滿足的日子是那些長期遠離網絡的日子」(226頁)。我們中的許多人都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克制上網的衝動,因爲身爲基督徒,我們知道「人被誰制伏就是誰的奴僕」(彼後2:19)。

第二,倦怠的危害。倦怠是比較古老的一個詞,跟「懶惰」和「萎靡」意思相近,但是卻不等同於悠閒或懶散。倦怠意味著冷漠和空虛,就像靈魂處在黑暗中,卻比之更乏味、更空虛、更缺乏趣味。就像紐候斯(Richard John Neuhaus)在《事工的自由》(227頁,直譯自英文版)中寫到「倦怠就像沒有沉迷電視的晚上,即沒有沉醉於休閒娛樂,卻又沒有讀書受教。倦怠就像那些單單爲了不虛度光陰而機械完成任務的晚上。總而言之,倦怠就是冷漠,對主動參與他人生命和見證神在他人生命中做工的拒絕。」

對很多人來說,我們過多使用電子產品只是倦怠更深層次的表達。我們覺得很忙,卻不是爲了一個愛好,一個消遣或者一場戲劇而繁忙。我們爲了繁忙而繁忙。我們沒有制定閒時的計劃,反而安於現狀,毫無計劃的度過我們的閒暇時光。我們中間有多少人,對我們生命中的倦怠習以爲常,對這種繁忙和空虛並存的狀態習以爲常? 我們總是無休止地用大拇指敲打著鍵盤,卻很少真正審視我們的靈魂。我們一直從網絡下載信息,但很少讓這些下載的信息直達我們的心靈。這就是倦怠——僞裝成持續的忙亂來掩飾生活的空虛和漫無目的。

以上這些帶來陷入數字世界的第三個危害,就是我們永遠失去了獨處的能力。失去獨處能力不是說我們老大哥在看著我們、被人掌控或安全受到威脅。我指的是我們失去了對獨處的渴望。就像彼得·克里夫特(Peter Kreeft)在《現代異教徒與基督教》(Christianity for Modern Pagans,中文名暫譯)168頁所說的「我們想要生活複雜,我們想讓生活忙亂。其實無意識地,我們想要那種我們一直抱怨的狀態。因爲一旦空閒下來,我們就會審視自己的內心,聆聽它的呼喊,看到心靈上的缺口,並爲之感到害怕。因爲那個缺口是如此的巨大,只有神,也唯有神才能填補」。

有時我在想,我之所以如此忙碌是不是因爲我開始相信這個謊言——生活就應該忙碌。其實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比口袋中的那個黑色的、長方形的黑莓手機更讓我忙碌。在《哈姆雷特的黑莓手機》(Hamlet’s Blackberry)一書中,威廉·包爾斯(William Powers)把我們的電子時代比喻成一個巨大的房間。在這個房間裡有成千上萬的人,所有的人彼此之間都有著親密的聯繫,任何時候都有人拍你的肩膀。就像你在手機上收到了一條短信,一條評論,一個推特信息,一個畫報,一條線索。有人想跟你談工作,有人想跟你抱怨,有人想跟你分享祕密,有人想跟你調情,有人想賣給你東西,有人想給你傳達信息,還有人只是單單想告訴你他們的近況。這種情況日以繼夜的重複著。包爾斯把它稱爲「永不停歇的人類互動盛典」。

我們非常享受包爾斯所描述的這樣一個房間,但這種享受是短暫的。漸漸地,我們對這種持續不斷的攪擾感到厭煩,我們掙扎著想找到一個不被打擾的領域。我們吃飯、睡覺,甚至約會的時候都在被打擾著,哪怕躲在衛生間失聲痛哭時也不能倖免。所以我們決定從電子世界暫時抽離出來,哪怕只是短暫的抽離,然而可怕的是沒有人知道出口,也沒有人對離開感興趣。事實上,他們對你想離開好像很反感。哪怕你找到了出口,看到外面迷人的世界,你也不確定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你需要很大的信心才能跳出來。

包爾斯的這個比喻不言而喻。就像托爾金(Tolkien)的魔戒一樣,我們既喜歡又厭惡這個房間。我們想在電子世界裡按照我們的心意而行,不受轄制,可慢慢的這個巨大的房間成爲我們的僅有。當每個人都深陷其中的時候,我們怎麼出得去呢?當我們持續被數字信息騷擾的時候,我們怎能有意義的度過時光呢?對我們當中大多數人而言,網絡就像老鷹樂隊在《加州旅館》唱到的那樣「你可以一時結帳,卻永遠無法離開。」

最可怕的是我們可能從未想過離開。也許相對死般的沉寂,我們更喜歡無休止的嘈雜呢?也許我們並不在乎是否聽到神那持續而微小的聲音呢?也許我們生活中的瑣碎和心煩意亂並不是因爲忙碌所帶來的副產品呢?也許這些甚至都不是被動接受的呢?也許我們選擇忙碌是因爲我們可以爲繼續忙亂和焦慮找藉口呢?如果「陷入數字信息的忙碌是靈魂深處的天敵」,那麼只要我們失去獨處,我們就勢必繼續陷在這種淺薄當中。帕斯卡(Pascal)的名言給我們的數字時代一個新的解釋「我常說,人類不快樂的唯一原因是他不知道如何安靜地待在他的房間裡」。

就今天的話題而言,也許我們可以說人類不快樂的唯一原因是他不知道如何遠離包爾斯所描述的這個房間。


譯:高丹;校:謝昉

Kevin DeYoung(凱文·德揚)萊斯特大學博士,北卡羅來納州馬修斯基督聖約教會的主任牧師,福音聯盟的董事會主席,改革宗神學院夏洛特校區的系統神學助理教授。凱文和他的妻子特麗莎有九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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