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一種文化傾向，就是大規模地發生新教年輕人轉向東正教的趨勢？近期，《紐約郵報》刊登了一篇引發廣泛關注的文章。文章作者裡基·施洛特（Rikki Schlott）描述了一個引人注目的現象：大批年輕男性正「成群結隊」地皈依東正教。
作爲一名對各宗派發展趨勢充滿好奇、並曾在東正教主導地區有宣教經驗的人，這篇報導引起了我的濃厚興趣。然而，我發現文章更多停留在個案故事的層面，而缺乏具體的統計數據支持。
接受施洛特採訪的年輕人表示，在這個瞬息萬變的世界中，他們渴望找到一些恆久不變的事物。他們對當下許多新教教會的做法感到失望——短暫的禮拜時間、類似TED演講風格的講道，教會對信徒的日常生活習慣和紀律要求極低。相比之下，東正教提供了結構和連續性——嚴格的、不可動搖的傳統，要求經常的告解、規定的禱告、禁食和長時間的主日敬拜。
加州的約西亞·特倫哈姆神父（Father Josiah Trenham）表示，他所在的教會皈依人數有「顯著增長」。教會中的一位教理講授者強調，東正教爲信徒提供了「冒險的召喚」，其傳統實踐具有「男子氣概」，對追求「自我提升」的年輕男性來說很有吸引力。（這一趨勢與當今文化界新斯多葛主義的興起相呼應，比如喬丹·彼得森 [Jordan Peterson] 等人物鼓勵年輕男性在混亂的世界中尋求根基和秩序。)
文章中確實引用了一個數據——2022 年皈依東正教的人數比疫情前增加了 78%。這個數字很驚人，但需要結合相關背景來看。
瑞安·伯奇（Ryan Burge）即將由牛津大學出版社出版的新書《美國宗教圖景：事實、趨勢與未來》（The American Religious Landscape: Facts, Trends, and the Future）提供了更全面的視角。從 2010 年到 2020 年，美國東正教信徒的數量從 81.7 萬下降到 67.6 萬，定期參加禮拜的人數從 21.2 萬降至 18.3 萬。然而，另一項調查顯示，東正教信徒在總人口中的比例從 0.4%略微上升至 0.7%。
爲什麼要關注這些數字？因爲東正教在美國非常小，甚至比自由派的聯合基督教會（United Church of Christ）還要小。舉個例子，僅在我的家鄉田納西州，浸信會教堂的數量就是全美東正教教堂的四倍多。美國東正教人口最多的 10 個縣中，有 8 個位於阿拉斯加，這反映了東正教與俄羅斯的歷史聯繫。
說到俄羅斯，移民在東正教的美國故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伯奇指出，只有四分之一的東正教信徒在美國生活了三代或更長時間。27%是移民，另有 27%是移民的子女。我在羅馬尼亞生活過，親眼看到東正教如何與民族身份交織在一起，以及當人們遷移時，這種文化身份如何轉變和穩定。被東正教禮拜的陌生性或超世性吸引的新皈依者，在東正教社區中也會遇到其他民族「移植」到美國背景下的「異域性」。
正如施洛特的報導所示，互聯網在這裡也發揮了作用。如果我沒有娶羅馬尼亞人，我的曾祖母和祖父母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遇到一位東正教徒。但YouTube讓各種基督教傳統變得「觸手可及」。年輕人從未知曉的教會一支現在進入了他們的視野，互聯網爲各種規模的傳統發聲。諷刺的是，正是這種技術連接、受消費主義影響的文化，使一些人皈依那有著「不變傳統」的信仰成爲可能。
東正教顯示出一些活力跡象。參與者的平均年齡爲 42 歲，其中 62%的人年齡在 18 至 45 歲之間。這比其他主要傳統年輕得多。儘管整體世俗化趨勢明顯，東正教的參與人數卻略有增加。
不過，在解讀這些近期變化時，我們應保持謹慎。當基數較小時，百分比增長可能看起來很驚人。一個教會從 40 人增長到 80 人，可以激動地宣佈其年度增長率爲 100%，但這與一個教會從 400 人增長到 440 人（僅增長10%）的絕對增長數相同。一個只有 20 人的小教區人數可能翻了三倍，但總人數仍只有 60 人。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東正教信徒轉向福音派教會的人數多於相反的情況。這與更廣泛的移民趨勢一致：來自墨西哥或南美的天主教徒更可能成爲無宗派的靈恩派信徒，而美國新教徒則不太可能轉投天主教。東正教近期的增長似乎主要並非來自世俗或無宗教信仰者皈依基督教，而是來自對新教失望的信徒通過互聯網發現東正教神學和禮拜的豐富歷史。
儘管如此，福音派基督徒可以從這些趨勢中學到一些東西。以下是幾點啓示：
第一、有名無實的基督教令人反感
年輕人渴望充滿活力、能夠全身心投入的信仰，而不是那種被淡化、幾乎沒什麼要求的基督教。這種現象不僅限於美國。在東正教佔多數的國家，信仰往往是文化性和表面化的，年輕人也在尋求與耶穌的真實相遇，這就是爲什麼許多人成爲浸信會或五旬節派信徒。我們必須超越特定信仰傳統的外在形式，關注重生的內在現實以及耶穌對忠心信徒的呼召。牧師和教會領袖必須以身作則，傳承一種以跟隨耶穌爲核心的信仰，而不是將信仰降格爲滿足某些人「心靈需求」的周邊「業餘愛好」。
第二、穩定不變很吸引人
在一個混亂的世界中，年輕人渴望根基和結構。東正教不變的傳統正迎合了這種需求。作爲福音派，我們也可以通過將當前的實踐與教會的古老根基聯繫起來，來應對這一挑戰。我們可以將主日的禮拜與教會的古老傳統聯繫起來，提醒會眾我們並非第一個發現和聆聽聖經的人，並更好地熟悉我們的傳統。我們應提醒人們，我們的信仰扎根於福音和使徒的見證，而非追逐創新。目標是以新鮮的方式表達古老的內容，而非盲目追求復古的美學。
第三、嚴謹與紀律的魅力
許多年輕男性都在尋求一種具有規範性、有紀律和嚴謹的信仰。Z世代渴望一種嚴肅的信仰。福音派擁有豐富的靈修傳統，可以滿足這種需求，而無需陷入缺乏福音精神的律法主義，也不必像瀏覽社交媒體短視頻那樣追隨所謂的「自我提升之旅」。我們需要重新發掘那些能帶來真正生命改變的靈修實踐和態度——讓聖靈在我們身上並通過我們作工。若沒有福音的翻轉大能，嚴格的紀律就會淪爲另一種以人爲中心的宗教形式。
第四、敬拜必須以神爲中心
正如蓋文·奧特倫（Gavin Ortlund）在回應施洛特文章的視頻中指出的那樣，近幾十年來，福音派的崇拜有時會過分追求娛樂效果，以致失去了對上帝超越性的敬畏。批評新教的人常常會抓住我們最薄弱的實踐，將其視爲整體的代表。然而，在我們的傳統中，確實存在著能提升靈性、讓我們扎根歷史、並以福音重新激勵我們的敬拜實踐。
《紐約郵報》文章中一位年輕的皈依者說得很好：「東正教不是圍繞著我們，而是圍繞著神。」這一理念應該適用於所有信徒，無論你屬於哪個傳統。所有基督徒的敬拜都應以上帝爲中心，而非以人爲中心。如果說這篇報導給我們什麼啓示，那就是我們需要在敬拜中重新確立以神爲中心的理念。
年輕男性對東正教的嚮往，凸顯出他們在基督徒生活中對深度、秩序和超越性的渴求。我覺得有必要把這些數據放在更廣闊的背景下來看，以免過分誇大新聞標題所暗示的趨勢。不過，我確實希望福音派教會能夠從這些故事中受到啓發，重新發掘並體現我們自身傳統的豐富內涵。
讓我們以身作則，活出一種充滿活力、根基穩固、嚴守紀律，最重要的是，以上帝爲中心的信仰。
譯：MV；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Is Eastern Orthodoxy the Next Big Thing for Young Me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