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与艺术 凯勒文化护教中心
潮流翻湧,主權在神
2025-09-10
—— Derek Rishmawy

早在最新一輪經濟動盪之前,美國乃至全球多地的文化討論,都圍繞著所謂的「氛圍轉變」(vibe shift)展開。

這種轉變究竟指什麼?其實很難歸結爲某一個原因。

有人認爲是政治上的變化:例如唐納·川普再次當選、反覺醒主義和反多元化政策(anti-DEI)情緒高漲、年輕男性保守主義傾向抬頭,以及對跨性別運動中某些過激行爲的法律反制

也有人把目光投向流行文化:比如基督徒,甚至護教家,開始出現在《喬·羅根體驗》(The Joe Rogan Experience)這樣的播客中(這類播客的受歡迎程度甚至超過了傳統媒體);又比如在埃隆·馬斯克的領導下,X(前身爲Twitter)的轉型;以及圍繞#MeToo和「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運動的重要聲音所引發的反彈與爭議,再加上「覺醒資本」那一波鋪天蓋地的廣告攻勢逐漸退潮

這種「氛圍轉變」甚至還有宗教層面的因素:英國聖經銷量的增長、名人和知識分子中出現的「意外復興」的信仰現象、「無宗教者」(nones)群體和宗教衰落暫時停滯,以及基督徒當中對傳統婚姻觀念的認同度回升

簡言之,當前風向似乎正向右轉——更具男性氣質、半宗教化或半基督教化,且缺乏制度約束。

作爲加州大學某大型校園事工的全職學生同工,我能感受到這種轉變,儘管由於高校體制的意識形態壁壘,以及校園日益女性化的性別生態,其影響在這裡尚不顯著。五年前,當我遇到非基督徒或非傳統穆斯林/猶太教背景的學生時,我幾乎可以肯定,他或她在重大議題上的道德取向和對信仰的挑戰一定是偏左的。而如今,當我面對學生,尤其是男學生時,我不能再這樣假設了。即便大學仍然傾向於吸引並塑造偏左的男性群體,但由於社會氛圍右轉的趨勢,我很可能會遇到一位隱藏的保守派,或者至少是與保守派做朋友的人。

那麼,這對當下的事工意味著什麼呢?我無法給出一個全面的評估。但我會提出一些實際與神學層面的觀察,幫助我們在這場轉變中找到方向,爲了神的國度與榮耀而前行。

用反叛對付強加的混亂

我們需要認真思考這場氛圍轉變的道德取向和背後的動力。它既不是社會從黑暗走向光明,也不是退回矇昧時代,而是對某種「教條式混亂」的反抗。

過去十年裡,「表現性個人主義」和LGBT+進步思潮,與越來越官僚化、技術化的社會管控手段形成了奇特的同盟。以「保護弱勢群體免受壓迫」之名,他們通過取消文化的輿論壓力、州和聯邦層面的法律措施(例如修改《教育法修正案第九條》,即拜登政府在 2024 年 4 月 19 日最終確定了對《第九條》的全面修改,將性別認同和性取向納入性別歧視的定義範圍,譯註)、以及鋪天蓋地的社會宣傳(看看 2017 至 2022 年間千篇一律的影視劇情),試圖強行塑造一種進步主義的共識,好像這樣就能「解放」並「肯定」我們每個人的多元身份。

這場運動卻暗含雙重諷刺:

其一,這種管控企圖非但未能凝聚社會,反而帶來了更嚴重的瓦解與混亂。當生物學事實爲意識形態讓步時,家庭紐帶不是更牢固而是更鬆散。執意要在每一段社會關係裡搜尋「不公與壓迫」,結果並沒有帶來更多的公義、和平與和諧——連一些左派都承認這一點

相反,它讓人與人之間的交往被套上了一層根深蒂固的懷疑,好像隨時都要交一筆「社會懷疑稅」。孩子們雖然從小就被告知「你可以成爲任何你想成爲的人」,但這並沒有改善他們的心理健康。在智能手機和社交媒體的催化下,這種承諾異化成失序與焦慮,像癌細胞般擴散,吞噬著年輕一代的安定感。

其次,這場運動的許多倡導者以道德說教和嚴苛懲罰的方式推進主張。那些自詡爲「反抗壓迫性社會結構」的解放者,活像《哈利·波特》裡的烏姆里奇教授(Dolores Umbridge),只不過胸口彆著一枚彩虹旗的徽章。

這種諷刺性反轉使得「反叛」呈現出新的面貌:追求秩序、回歸保守或右傾價值觀反而成了先鋒姿態。在這樣的環境裡,公開反對色情,反而被視爲「前衛」甚至「叛逆」;推動傳統家庭價值觀,竟成了另類的「朋克搖滾」。今天在牧養那些正在屬靈探索的人時,絕不能忽視這種現象。

我想到幾年前遇見的一個年輕人。他不是信徒,也不是懷疑論者,而是單純對信仰抱有好奇。真正觸動他的,是一篇清晰的講道,內容是關於神創造世界時所設立的自然秩序與節奏,包括人類本性及兩性差異並非社會建構的真理,這與他課堂所學截然不同。他主修教育,卻爲課堂上的教學內容感到震驚:老師教他們,如果遇到跨性別學生的家長不願意「肯定」孩子的性別認同,就要隱瞞家長,甚至向他們撒謊。他很困惑,卻不知道該向誰尋求道德指引;他更擔心如果提出異議,會影響成績和學業前途。最終,他能找到的唯一幫助,居然是一位神學上保守的牧師。

這種價值觀錯位爲教會創造了一個契機:我們可以清晰地展現自然律與聖經啓示的真理,同時傳揚那能更新人心、從混亂中重建秩序的福音。當然,我們必須分清:律法不是福音,真正的福音是基督釘十字架並復活的好消息。但對長期被荒謬規則壓迫的人而言,好的律法本身就是佳音。正如《申命記》4:8 所示,當外邦人看見神設立的秩序如此公義美好,摩西律法就使以色列成爲列國的光。

在這樣的文化和道德風暴中,人們往往感到迷失、飢渴,迫切需要真理和穩固的根基。教會理應成爲這些疲憊之人的避風港。如今的禾場,已經成熟了。

保守派、右翼,還是什麼其他的?

雖然這場氛圍轉變與道德認知有關,但它並不等同於真正的公義、傳統,或基督教信仰。如今的右翼重組,多是圍繞著反「覺醒」的反彈而展開的,但許多領軍人物,並不是出於對《十誡》或基督主權的順服。

舉例來說,戴夫·波特諾伊(Dave Portnoy)和所謂的「酒吧保守派」(Barstool conservatives),他們反對進步派的性別代詞文化,卻堅決支持墮胎、推動大麻合法化,對同性戀帶來的道德敗壞也毫不關心。這些立場既不傳統,也與信仰重生無關。

再看科技界。埃隆·馬斯克提倡生育,反對性別代詞和覺醒文化;但他本人卻通過人工授精和基因篩選,與數位女性生育了至少 14 個孩子。這些根本不是基督教的家庭價值觀,而是硅谷式的基因技術官僚主義,更接近尼采式的思想。在彼得·泰爾(Peter Thiel)等因素推動下,硅谷的這種轉向夾雜著法國思想家吉拉爾(René Girard)式的模仿慾望(mimetic desire)、挺同立場和超人類主義,形成一種怪異混合體。

更不用說安德魯·泰特(Andrew Tate)這類極端案例。這位以極端厭女、虐待女性、經營色情業、涉嫌性販賣而臭名昭著的人物,竟成了當代年輕男性追捧的「硬漢導師」,他呼籲男人不要被社會女性化、中性化,或被馴服接受「一夫一妻制」。

去年我與一位非基督徒年輕男性聊到泰特時,他笑著承認,雖然朋友們公開都嘲笑泰特的荒唐,但私下卻覺得他「有些觀點沒錯」。更荒誕的是,泰特甚至還算不上最惡劣的榜樣。

由此可見,在這場風氣轉變中,許多知名人物的道德立場既不傳統,也不保守。相反,其中很大一部分(儘管並非全部),更像是文化的再度異教化,而不是文化的守護與延續。

我們該何去何從?

面對這樣的變化,基督徒,特別是那些曾被迫謹言慎行、隱藏信仰的牧師和信徒,難免會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甚至躍躍欲試,想要更勇敢地參與文化對話。他們敏銳地察覺到,當下文化某些領域的鬆動,正爲福音傳播創造了新契機。

我並非要潑冷水。但在行動之前,我們必須謹記幾點警示。

分辨「時代精神」

要記得,不是每一種「靈」——每一種「時代精神」——都來自神,正因如此,我們才要「試驗那些靈是出於神的不是」(約壹 4:1)。一味隨波逐流,盲目搭上「氛圍轉變」的順風車很危險。意識形態的綁架可能來自所謂的「右翼保守」,就像它也有可能來自「左翼進步」。

魔鬼根本不在乎你是以怎樣的面貌下地獄:無論你是一個自認爲「硬核右派」,堅持「男人永遠是男人,女人永遠是女人」,還是一個藍髮的進步主義者,只要你沒有認識到自己需要耶穌,他的目的就達到了。

異教徒終究還是異教徒

不同的異教徒,不過是不同種類的異教徒。羅馬人、希臘人、斯基泰人,各有不同的道德傳統,但他們同樣需要徹底的生命轉變。

氛圍轉變確實讓不少人對傳統信仰的敵意減弱,尤其是在自然、性別、性與家庭等議題上。他們對基督教在文化塑造中的力量有了更多認識。這的確可以看作是一種福音的預備。但我們必須清楚,他們仍然需要聽見同一個具體的呼召:悔改,信靠福音。正如我們向他們「進步派的異教鄰舍」所傳講的一樣。

即使有人走進教會,承認超然力量的存在、渴望靈性追求、嚮往穩定家庭,甚至本能地認同兩性差異,他仍需要悔改、信福音,並把整個人的道德觀念完全降服在聖經之下。而這樣的歸信,與一位進步派「無宗教者」的歸信一樣,都是聖靈奇妙的工作。

風氣無常,唯有上帝永恆

歷史從不是筆直向前的。進步主義者,顧名思義,總以爲社會必然線性發展,永不倒退。(諷刺的是,許多保守派也這麼想。)

但過去十到十五年的經歷讓我們清楚看到,世事瞬息萬變,充滿混亂與不可預測。進步派的過度推進,反而激起保守派與中間派的反撲,令不少所謂的「進步」成果被大幅削弱,甚至讓某些「文化進步」倒退得超乎想像——左右兩翼同時湧現的反猶思潮便是明證。

這讓人想起《指環王》中甘道夫的警告:「矮人挖得太深、太貪婪。」結果呢?沉眠的炎魔(Balrog)被驚醒了。過去十年強推種族意識的激進議程,或許正喚醒某種更危險的怪物。

社會風氣可能瞬間轉向。以宗教信仰的衰退爲例:雖然速度放緩,但仍未逆轉。約三成人口仍自稱「無宗教」,教會出席率依舊在下降(不過英國年輕男性信教率顯著回升,算是一線曙光)。年輕男性在政治上愈加偏向保守,但年輕女性依舊是近年來最進步的一代。如果高等教育的趨勢延續,她們將在未來一代中繼續主導職場、學界、企業界。而她們,同樣需要福音。

此刻教會尤需警惕:講道與事工絕不能淪爲潮流附庸。若爲短期效益,將事工窄化爲「男性氣概+政治」的單調重複,或許能吸引眼球,正如那些迎合慕道友,追求同質化增長的教會曾快速增長一樣。當前風氣或許能持續 10 到 20 年,但也可能因政治經濟動盪,在 2 到 5 年內轉向。考慮到網絡思潮的速朽性,甚至可能更快。有人斷言「回調」已開始,我雖不確定,但深知一句箴言永不過時:「與時代精神聯姻者,必成下個時代的寡婦。」

在變幻風氣中信靠神

智慧的做法,是洞察時代脈搏:了解你的受眾,體察當下的傷痛、恐懼與渴望;認清哪些群體在人性層面更容易被真理觸動;如果過去十年的事工方向在聖經光照下顯爲怯懦,就當悔改。但不要讓你的講道和事工被文化潮流牽著走,被每一股新「氛圍」左右搖擺。

無論在當下還是在任何時代,都要記得:神才是歷史的主宰。我們在分析歷史、文化與社會時,往往考慮的是人、科技、政治與文化的諸多因素,卻常常忘記《箴言》16:33 的話:「籤放在懷裡,定事由耶和華。」文化的氛圍,也不例外。


譯:MV;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Every Vibe Shift Is in the Lord’s Hand.

Derek Rishmawy(德里克·里什曼)是三一神學院系統神學的博士生。他爲Christ and Pop Culture, 今日基督教撰稿,並在自己的博客和Reformedish發表文章。他還聯合主持了一個名爲《純粹的忠誠》的播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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