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与艺术
在一個「什麼都不重要」的世界裡,《媽的多重宇宙》爲何有了意義?
2023-03-21
—— Sarah Chew , Taylor W. Cyr

編注:福音聯盟有時會發表對藝術或媒體作品的批判性評論,這不應被理解爲對該作品的推薦。福音聯盟經常討論電影、電視和其他形式的藝術作品,主要是因爲它們在幫助我們理解所要接觸的文化上能夠帶來幫助。在你決定觀看任何我們評論的作品之前,建議閱讀《「我可以看這部電影嗎?」:基督徒觀影指南》

什麼讓人類的生命變得有意義?人類是爲了什麼而活著的?作爲基督徒,我們不僅相信這些問題有一個答案,而且這個答案總是指向我們的造物主。

但是,如果有人認爲這些問題沒有答案,或者這個答案不需要造物主的介入,那又意味著什麼?如果尼采筆下的那個瘋子所說的是對的:「上帝死了」,什麼能取代造物主成爲意義和價值的基礎呢?對於像薩特這樣的20世紀存在主義者來說,答案就是自我:個人可以自由地定義自己和決定人生的意義,而自我的本真性成爲最重要的美德。

這些思想在今天依然大有市場,而且在流行文化中無處不在。2022年奧斯卡獲獎影片《媽的多重宇宙》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又譯《瞬息全宇宙》、《奇異女俠玩救宇宙》)就是一個突出的例子。

無意義的多重宇宙

一切都是圍繞著伊芙琳·王(楊紫瓊飾,她因此獲得了95屆奧斯卡最佳女主角)和她與丈夫韋蒙德(Waymond,關繼威飾,95屆奧斯卡最佳男配角獲得者)以及他們的女兒喬伊(許瑋倫飾)之間緊張的關係。在敘事一開始,當伊芙琳和韋蒙德在電梯裡(當時他們正要去國稅局清算稅款),韋蒙德身上發生了一些變化,他給了伊芙琳一個耳機和指令,使她能夠將她的意識發送到多重宇宙中另一個版本的自己。我們後來發現,這種做法是所謂的「跨宇宙跳躍」("verse-jumping"),而這部電影后面的瘋狂敘事包含了大量令人眼花繚亂的內容。

影片中的大反派原來是另一個宇宙中的女兒喬伊,這位喬布·圖帕奇(Jobu Tupaki)是一個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的超級壞蛋,可以隨意地進行跨宇宙跳躍,並同時體驗著多重宇宙的一切好處。阿爾法·韋蒙德(另一個宇宙中的韋蒙)發現喬布·圖帕奇正在製造一些威脅到整個多元宇宙的東西,他正在尋找能夠打敗喬布·圖帕奇並防止宇宙毀滅的伊芙琳。

隨後就是一堆眼花撩亂的功夫搏鬥,最後喬布·圖帕奇終於找到了伊芙琳,喬布·圖帕奇展示了她一直在製造的大規模毀滅性武器:按著字面意義理解的、歷史上最厲害的「萬能貝果」。她真的把所有東西都放在貝果上:不只是芝麻、罌粟籽和鹽粒,還有她的希望和夢想、成績單、每個品種的狗,所有東西都在上面,充滿了混亂。

喬布·圖帕基告訴我們,當一個人透過貝果中心的圓孔看過去,就會看到真相,而真相就是什麼都不重要。她已經認可了虛無主義,而她逃離的唯一途徑是創造出足以毀滅自己的東西——順便還會毀滅其他一切。

從絕望到意義的創造

伊芙琳暫時加入了喬布·圖帕奇的絕望,但隨後,她被丈夫的天真善良所感動,並且開始拯救喬伊。在一個令人驚訝的犧牲之愛的描述中,整個多重宇宙中不同版本的伊芙琳向不同版本的女兒伸出了援手。在一個宇宙中,「那裡的條件不適合碳基生命形成」,伊芙林和喬伊居住在一個沒有生命的世界、作爲兩塊石頭存在著,她們之間的無聲對話以文本形式出現在屏幕上:

喬伊(作爲一塊石頭):「在我們大部分的歷史中,我們知道地球是宇宙的中心。我們殺戮和折磨那些不這麼認爲的人……直到我們發現地球實際上是圍繞太陽旋轉的,而太陽只是萬億個太陽中的一個。現在看看我們,試圖處理所有這些都存在於一個宇宙中的事實,誰知道有多少個宇宙呢?一個新的發現都只是一個提醒……」

伊芙琳(另一塊石頭):「我們都很渺小而愚蠢。」

然後,當喬伊的石頭從懸崖上滑落時(描繪她陷入虛無主義),伊芙琳的石頭追隨她翻滾而去。

伊芙林最終成功地說服了不同的喬伊,給她帶去了盼望,她們的關係得到了修復。喬伊問她的母親是否還想辦被打斷的新年晚會,伊芙琳回答說:「我們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然後停頓了一下,補充說:「沒什麼是重要的。」喬伊隨之笑了。

電影在一個明顯充滿盼望的音符上結束,儘管我們的世界很混亂,但我們可以認識到我們條件的荒謬性,並選擇創造意義。中心人物的「意義」似乎是圍繞著關係改善作爲意義存在的基本貨幣這一想法。韋蒙德總結說:「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們必須要良善。請做一個良善的人——特別是當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時候。」

影片的觀點喚起了薩特的口號「存在先於本質」。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並沒有人告訴我們存在的本質:我們爲了什麼而生活、我們應是什麼樣子,或者什麼會使我們的生活有價值。相反,我們被扔進了存在之中,只有在其中我們才必須弄清楚我們將賦予自己什麼本質(或意義)。我們的存在我們無法控制,但意義我們可以控制:「我們可以做任何我們想做的事情。」

存在主義的侷限性

儘管電影對宗教有著各種不敬,並且對虛無主義威脅有著一種明顯的世俗存在主義反應,我們在其中仍然發現了超驗的意義和價值的回聲。對於觀看這部電影的基督徒來說,很難錯過電影對恩典中犧牲之愛的描述——無論是韋蒙德將伊芙琳從絕望中解救出來,還是伊芙琳冒著一切危險去拯救喬伊。

此外——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對於一部具有存在主義世界觀的電影來說,在它的出路中似乎有一種命運的因素。在電影的高潮部分,伊芙琳告訴喬伊:「無論如何,我仍然想和你在一起。我將永遠,永遠想和你在一起。」

然而,在電影中,多重宇宙被描述爲一組宇宙,每當事件的發展有不同的選擇時,就會出現分支。這意味著每一種可能性都必須存在(包括那些變化只是感覺或思維上的一個小轉變),因此就會有一個宇宙,在這些宇宙裡,伊芙琳和喬伊的緊張關係沒有得到解決,伊芙琳沒有選擇她的女兒——除非有一些更深的必然性或目的將他們聯繫在一起,一些取代伊芙琳和喬伊自由選擇的東西。

無論如何,目前還不清楚多重宇宙中的人物如何自由地創造自己的意義。這時我們發現,電影的多重宇宙前提與人物選擇不消滅多重宇宙這一敘事充滿了不連貫。如果所有的可能性都會在多重宇宙的某個地方實現,那麼多重宇宙的毀滅不也該如此嗎?

良善的種類

最後,電影的存在主義轉向與其關於愛和善良的信息之間存在著緊張關係。在一個戲劇性的搏鬥過程中,韋蒙德懇求伊芙琳用良善而不是武力來戰鬥。作爲回應,她幫助一名打手打折了他的背,把另外兩名打手推到了一起,並幫助一名鐵板燒廚師拿回了他的浣熊(聽起來很奇怪吧)。良善在這個場景中看起來就像幫助別人實現他們認爲的最大需求,良善是給人們他們想要的東西。

將這種對良善的描述與托馬斯·阿奎那的觀點進行對比,後者說:「我們應該爲弟兄們提供善意的糾正,並帶著神必然幫助的盼望。」在電影的高潮部分,伊芙琳轉向了一種愛,即不糾正、不批評、甚至不同意就接受。她和她的稅務稽查員剋星(傑米·李·柯蒂斯飾)坐在一起抽菸。在另一個宇宙(一個人類有熱狗手指的宇宙),她與另一個版本的這位稅務稽查員分享了一段奇怪的、浪漫的舞蹈。也許最值得注意的是,她自信地告訴她的父親「公公」(吳漢章飾),喬伊與女友貝基(塔麗·梅德爾飾)有一段女同性戀關係,這標誌著艾芙琳從最初不贊成女兒的同性戀(影片早期的一個情節)到現在完全接受。如果貝基是喬伊想要的人,那麼在艾芙琳心中,良善就意味著她必須肯定這種選擇。

然而,在某種程度上,電影不由自主地體現了阿奎那的主張。伊芙琳與喬伊搏鬥,目的是拯救她。她並不只是聳聳肩,讓喬伊走上「一切都在貝果裡」的毀滅之路。她出於對她的愛,把她拉回了正確的選擇。這部電影可能並不完全認同客觀存在的對錯,但早些時候,韋蒙德又說喬布·圖帕奇之所以如此危險,是因爲隨著她越來越強大,她無視真理,爲所欲爲了。如果良善是幫助別人實現他們的認知需求,伊芙琳就應該讓喬伊掉進貝果裡。但她沒有那樣做。

被「某樣東西」困擾

《媽的多重宇宙》希望爲愛和善良這樣的價值觀提供一個主觀的基礎,但它需要一個客觀的基礎。影片希望這些價值觀包括無條件地接納,但在它自己的情節敘述中,並不是所有東西都得到了無條件的接納的。通過去除愛和善良的客觀基礎,影片削弱了自己的信息。然而,它卻被它所否認的客觀性所困擾著:

「也許有某樣東西,」伊芙琳對喬伊說,「這就解釋了爲什麼你在這麼多的噪音中仍然來找我。」

諸如此類的台詞暗示了對「某樣東西」的需求,這種莫名其妙的存在背後是跳躍的、犧牲的愛。那樣東西是什麼?電影說不出來。不過,這是一個討厭的、持續存在的「東西」,它讓後基督教文化的道德邏輯感到不安。即使是一部致力於存在主義的電影也不能逃避的「東西」——或者某一位——是祂使愛變得有意義。


譯:DeepL;校:SMH。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How '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 Finds Meaning in a 'Nothing Matters' World.

Sarah Chew(撒拉·邱)是阿拉巴馬州伯明翰桑福德大學英語文學與哲學系學生,研究信仰、哲學與文化的交匯。
Taylor W. Cyr(泰勒·希爾)博士畢業於加州大學河濱分校,是阿拉巴馬州伯明翰桑福德大學哲學系助理教授,致力於研究自由意志與道德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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