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与艺术
《登月先鋒》忘了什麼?——不是美國國旗
2018-10-25
—— Brett McCracken

達米恩·查澤雷(Damien Chazelle)執導的電影《登月先鋒》(Frist Man,又譯《登月第一人》)描述了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美國太空署(NASA)將人類送上月球這一創舉,該片非常激動人心,能讓觀眾身臨其境。該片的劇本根據2012年同名小說(James R. Hansen著)改編而來,把焦點放在了宇航員尼爾·阿姆斯特朗(Neil Armstrong,由瑞恩·高斯林 Ryan Gosling扮演)身上,包括他如何經歷了模擬器訓練、墜機落地處理等事件,如何機智地處理了雙子座八號的悲劇,死裡逃生,以及參與阿波羅登月計劃,最後在阿波羅十一號登月上的成功。

電影對於動作的捕捉和拍攝非常動人心魄,讓觀眾對1960年代的太空旅行有了一個非常直觀的感受,體會到當時飛船的搖晃、噪音和那種幽閉空間的感覺。如果你在看《地心引力》(Gravity)的時候會頭暈,那麼你去看這部電影的時候最好帶上暈車藥(尤其是你去IMAX影院看)。製片方最出色的表現是在拍攝登月的那一幕,你可以意識到登月是多麼艱鉅的一項任務,然而他們最後居然成功了——成功地把人類送上了月球。所以當登月成功的那一刻來臨,你會爲此興奮歡呼。電影的音樂、音頻剪輯和紀錄片式的拍攝都做得非常棒,會讓你有一個難忘的影院體驗。

然而,除了技術上的出色、敘事的吸引人以及表演精彩,這部片子似乎有點空洞。對於這樣一部表現人類歷史上如此重要時刻的電影(親歷此刻的很多人還記得當時自己是如何屏住呼吸看著電視頻幕的),《登月先鋒》讓人感覺過於平凡,不可思議,甚至與這個事件的重要性及其更廣泛的屬靈意義幾乎脫節。

爲何登月

《登月先鋒》將阿姆斯特朗安靜、平凡和簡單的家庭生活與他驚險刺激的太空探險做了一個鮮明對比。阿姆斯特朗是一個每天有規律上下班的丈夫和父親,只是有的時候他需要上太空,必須告訴兒子們他這次去有可能就回不來了。

於是很自然,阿姆斯特朗的妻子有時因爲丈夫對危險的登月項目幾乎狂熱著迷而感到沮喪。扮演珍妮·阿姆斯特朗(Janet Armstrong)的是克萊爾·芙伊(Claire Foy,在《王冠》中扮演伊麗莎白女王,但是在本片中則說著一口略微奇怪的美國口音),她很好地表現出一個常常爲丈夫生命安全擔驚受怕的妻子形像——要知道,丈夫的很多宇航員朋友都死於太空競賽——例如加斯·格里森(Gus Grissom)、埃迪·懷特(Ed White)、埃裡奧特·希(Elliott See)等等。有一個精彩的鏡頭,珍妮直面美國太空署宇航員總監戴克·斯萊頓(Deke Slayton),並將阿波羅計劃稱之爲「一群男孩用木頭做模型」。

事實上,影片其中一個問題就是:爲什麼?爲什麼阿姆斯特朗要如此孜孜不倦追求一項危險使命?爲什麼美國要在太空競賽上投入如此之多的資金?除了和蘇聯競爭誇勝以外,還有別的因素嗎?影片中高斯林扮演的阿姆斯特朗對此的回答只能是:「我認爲這絕不是爲了探索而探索。」影片也包含了肯尼迪總統著名的《我們選擇登月》演講片段:「我們決定在這十年間登上月球並實現更多夢想,並非它們輕而易舉,而正是因爲它們困難重重。」但是除了這些之外,影片其實並沒有真正表現登月項目的理由:究竟爲什麼要登月?

代價慘重的成功

在《登月先鋒》的開頭,影片讓我們看到尼爾和珍妮竭盡所能想他們兩歲的女兒腦瘤得到醫治。作爲一個太空工程師和優秀飛行員,沒什麼東西是尼爾不能修理的,但是他卻不能修補好自己的女兒凱倫(Karen),影片暗示,凱倫的去世最終激發他不惜一切代價登月的熱情。

查澤雷看起來對那種爲某個夢想或某種技能著迷(甚至有時瘋狂)的角色特別感興趣。他執導的前兩部影片是《爆裂鼓手》(Whiplash, 2014)和《愛樂之城》(La La Land, 2016),都是描述一個音樂家或藝術家不惜一切代價——包括寧可令所愛之人心碎——也要獲得成就的故事。《登月先鋒》與那些影片相仿,查澤雷把阿姆斯特朗描繪成一個寧可放棄自己的家庭也要讓任務成功的男人,即使家庭(尤其是他去世的小女兒)激發了他的太空夢想。

在三部電影中,查澤雷似乎都想要衡量,人是否能不造成附帶傷害而成就偉業。我們能不能在追求改變世界的成功同時有一個健康的家庭生活?我們應該付出多大代價追求自己的「登月」夢想?我們應該在什麼時候爲了所愛之人而放棄自己的追求?我們是不是在用不惜一切代價的努力讓自己變得有意義?

全能者的缺席

圍繞著《登月先鋒》的爭議之一,是該片缺了一個鏡頭:在月球表面插上美國國旗那標誌性畫面。

但這一忽略其實對我來說不算什麼,事實上影片中的確有美國國旗在月球表面以及其他地方飄揚的鏡頭。困擾我的是另一個缺失:影片中一點都沒有提及上帝或者信仰,哪怕巴茲·奧爾德林(Buzz Aldrin,阿波羅十一號的另一位宇航員)是個基督徒。

第一個登上月球的的確是尼爾·阿姆斯特朗,但月球上的第一次宴席卻是主餐,而影片卻沒有表現出這一幕。

同樣,影片沒有表述這樣一幕,到達月球后,「登月第二人」 巴茲·奧爾德林用無線電這樣說:「我想利用這個機會讓所有正在聽的人,不論他們是誰或在哪裡,靜下來,回顧一下過去幾小時所發生的一切,並以他或者她自己的方式表示感恩。」然後他拿出準備好的一套聖餐器具(這是他在休斯頓的教會——韋伯斯特長老會提供的,他是教會的長老),並用領受主餐的方式表達感恩。他後來在2009年出版的書籍《華麗的孤寂》(Magnificent Desolation,中文名暫譯)這樣回憶:

我從我的個人工具包裡拿出了主餐的餅和杯,以及一張3X5英寸大小的卡片,上面寫著耶穌的話:「我是葡萄樹,你們是枝子。常在我裡面的,我也常在他裡面,這人就多結果子;因爲離了我,你們就不能做什麼。」我從一個密封的塑料容器裡倒了一點葡萄酒到小小的聖餐杯裡,並且等著它在只有地心引力六分之一的月球引力牽引下落到杯底……我安靜地讀著這段經文,然後領了餅和杯,並且爲登月項目和我得到了這個機會獻上個人的禱告。

阿姆斯特朗是一個泛神論者,他沒有參與主餐,但是當奧爾德林這樣做的時候,他表示了尊重並且在旁邊看著。

雖然當時美國政府不想把阿波羅十一號在月球領主餐這件事情公之於眾,奧爾德林的信仰卻不是什麼祕密。在飛船返回地球時,奧爾德林通過無線電誦讀了詩篇8:3-4:「我觀看你指頭所造的天,並你所陳設的月亮星宿,便說:人算什麼,你竟顧念他!世人算什麼,你竟眷顧他!

對於阿姆斯特朗來說,登月是關乎人類成就的:「這是人類的一大步!」對於奧爾德林來說,登月提醒了他神的榮耀和人的相對渺小。「世人算什麼,你竟眷顧他!

阿姆斯特朗的「一大步」(當然)成爲了影片濃墨重彩所要刻畫的,而奧爾德林的主餐和讀詩篇則被無視了。事實上,影片中的奧爾德林被刻畫成一個令人討厭的角色。

世俗的偉大

《登月先鋒》勵志嗎?很勵志!但這種「勵志」比它原本可以達到的要膚淺得多。部分是因爲影片所要刻畫的偉大僅限於人類所能達到的偉大,(五十年前!)技術能夠讓人在月球行走的偉大,電影技術能夠真實再現宇航員生活的偉大,最偉大的那一代人的勇氣和創新的偉大,這些的確偉大!

但是,奧爾德林在主餐中所敬拜的偉大呢?他在太空中誦讀詩篇第八篇所展現的偉大呢?那位創造了宇宙,並且讓盛載祂形像的人類能突破極限的造物主的偉大呢?那深不可測的宏大宇宙,卻仍只是永恆畫卷一小角的那種偉大呢?

如果不認識更高層次的偉大及其意義,人類最偉大的成就——包括在月面行走——最終也不過是過眼雲煙而已。


譯:謝昉;校:梁曙東

Brett McCracken(布雷特·麥卡拉根)是福音聯盟高級編輯,著作包括Uncomfortable: The Awkward and Essential Challenge of Christian CommunityGray Matters: Navigating the Space Between Legalism and LibertyHipster Christianity: When Church and Cool Collide。布雷特和妻子琪拉居於加州聖安娜市,二人都是薩瑟蘭教會(Southlands Church)的成員,布雷特在教會擔任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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