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经与神学
從「可恨」到「苦惱」:一首經典聖詩的變遷
2023-04-18
—— Thomas Kidd

自從教會有了唱詩歌的傳統以來,人們一直在調整著詩歌的歌詞。一般來說,這是爲了修改這首歌曲想要反映的神學。顯然,這樣做並不像刪改聖經經文那樣令人反感。但是,修改聖詩歌詞帶來的爭議仍然有可能成爲全國性新聞,例如,美國長老會(PC USA)曾經打算修改蓋蒂夫婦的詩歌《唯有基督》("In Christ Alone"),他們想要把第二段歌詞中的「直至犧牲掛於十架,挽回神怒甘受刑罰」("Till on that cross as Jesus died/the wrath of God was satisfied")改爲「直至犧牲掛於十架,神的慈愛顯爲至大」,以軟化神的憤怒這一神學概念。

我正在圍繞著第二次大覺醒開展研究,希望能夠寫出一本專著來。我在研究中發現了一個有趣的故事。大約在1801年左右,肯恩嶺(Cane Ridge,肯塔基州)發生了一系列教會復興,這些奮興會上都喜歡用約瑟夫·哈特(Joseph Hart)的讚美詩邀請人作出跟隨基督的決定。約瑟夫·哈特是17世紀中期倫敦的加爾文主義牧師和讚美詩作者,他最出名的詩歌就是寫於1759年的《勸人就主》("Come Ye Sinners, Poor and Wretched"),我們可能非常熟悉這首詩歌的第一句歌詞:「苦惱罪人,請你前來,貧乏軟弱傷遍體」("Come, ye sinners, poor and needy, weak and wounded, sick and sore",中文譯詞見《普天頌讚》第586首)。然而,作者其實寫下的是「可恨罪人,請你前來」("Come, ye sinners, poor and wretched")。歌詞的這一變化似乎發生在19世紀初。

到目前爲止,我發現最早的歌詞修改發生在拉爾夫·威利斯頓(Ralph Williston)主編的《福音派讚美詩精選:紐約英國福音派路德宗教會使用》(A Choice Selection of Evangelical Hymns: For the Use of the English Evangelical Lutheran Church in New York,1806年)。紐約福音派路德宗(「福音派」在德語中就是「新教」的意思)是美國路德宗中最早開始提供英語講道和聚會的教會。因此,對威利斯頓來說,編寫一本供會眾使用的英語讚美詩歌本非常重要。威利斯頓收錄的大部分讚美詩都是福音派名曲,包括查爾斯·衛斯理(Charles Wesley)和以撒·華茲(Isaac Watts)的許多作品。

威利斯頓原先是衛理公會成員,後來加入了路德宗,最後轉爲聖公會,他的這一改宗歷史表明他的神學立場溫和,或者比較自由。這就可以解釋爲什麼他選擇了「苦惱」,而丟棄了作者的「可恨」。在威利斯頓這本歌集出版後十年,「苦惱」已經取代了「可恨」成了這首詩歌的主要版本。「可恨」仍然會出現在加爾文主義教會的詩歌本中。到了二十世紀中期,「苦惱」似乎已經成爲普遍採用的版本。如果你在谷歌上搜索,「苦惱」的搜索結果是「可恨」的至少三倍。

爲什麼要改成「苦惱」。哈特最初版本的歌詞中確實出現了「苦惱」這個詞,但並不在第一句。或許另有證據說明用「苦惱」代替「可恨」的理由,但我沒有發現。這種轉變似乎反映了19世紀初對人性的一種樂觀看法:貧窮和有需要的苦惱之人是同情和憐憫的適當對象,但他們不一定可恨。耶穌準備拯救一個「貧窮、苦惱」之人,也許沒有他預備拯救一個「可恨之人」那麼令人感到意外。但事實是,在基督之外,我們的確苦惱,但也可恨。

當然,在詩歌中僅僅丟棄「可恨」這樣的做法還不算徹底,「可恨」這個詞用的最出名的就是約翰·牛頓(John Newton)和他的《奇異恩典》("Amazing Grace", 1779)了。《奇異恩典》的第一句歌詞是「奇異恩典,何等甘甜,來救無賴如我。」("Amazing grace, how sweet the sound. That saved a wretch like me."中文譯詞中只有《聖徒詩歌》187首體現了wretch這個詞的力度,黑體表示節拍重音所在——譯註。)誰會想到弱化裡面的「無賴」這個詞呢?事實上有人這樣做過,但這種改變並沒有像「苦惱罪人」那樣引起歷史學家的注意。在英國聖公會牧師理查德·惠廷漢(Richard Whittingham)主編的《詩篇和讚美詩選——用於公共敬拜》(A Selection of Psalms and Hymns...Adapted to Public Worship)中,惠廷漢將著名的第一句修改爲「奇異恩典,何等甘甜。我竟白白得救。」("Amazing grace! How sweet the sound! That freely saved me.",中文譯詞普遍採用「我罪已得赦免」,同樣消弱了wretched一詞的力度,並把重音放在了「赦免」上——譯註)這不僅改變了節拍重音(放在了「得救[save-ed me]」上),而且還避免稱自己爲無賴。然而,如果你不是一個無賴,恩典就不那麼奇異了。

在某些情況下,教會可能會決定改變或修改讚美詩歌詞(要注意版權條例),以使現代聽眾能夠理解這些語言。但是把「可恨」改成「苦惱」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說明讚美詩的詞句有時候被修改了,卻沒有人注意,最終導致了神學信息變弱。《勸人就主》哪怕不改回去,用「苦惱罪人」作爲首句仍然是一首優秀的詩歌。但如果你可以改變的話,不如考慮換回哈特的1759年版本,那更能表明我們真實的狀態。


譯:DeepL;校:SMH。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作者博客:From 'Wretched' to 'Needy': Changing a Classic Hymn.

Thomas Kidd(托馬斯·基德)是貝勒大學(Baylor University)的傑出歷史教授,著有多本書籍,包括對美國國父們的信仰追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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