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与艺术
沒有性別的奧斯卡將是無趣的奧斯卡
2023-03-27
—— Brett McCracken

在最近舉行的第95屆奧斯卡頒獎典禮上,有五名男性競爭奧斯卡「最佳男主角」,有五名女性競爭「最佳女主角」。然而,未來的奧斯卡頒獎典禮可能不再如此。要求取消性別上「排他性」的分類,而採用性別中立的「最佳主演」或「最佳配角」獎項這一呼聲越來越高。許多頒獎典禮已經採取了這一主張,包括獨立精神獎(Independent Spirit Awards)、全英音樂獎(Brit Awards)、格萊美獎(Grammys),以及其他獎項。

可能有朝一日奧斯卡也不可避免地會朝著否認性別的方向發展,但就目前而言,這個電影屆最負盛名的活動仍然承認了按性別分類的價值。那麼這種價值的意義是什麼呢?爲什麼把「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女主角」分開授獎大有意義呢?

它很有意義,部分原因是顯而易見的。電影渴望反映現實,而性別是現實的一個重要部分。爲理查德·林克萊特(Richard Linklater)主演的《少年時代》(Boyhood,2014)或塞琳·沙馬(Céline Sciamma)主演的的《女孩幫》(Girlhood,2015)授予性別中立的「最佳主演」獎項毫無意義,因爲這些電影各自講述的就是男孩和女孩的、有性別區分的成長故事。楊紫瓊在《媽的多重宇宙》(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中鮮明的母性角色不可能由男性扮演,科林·法瑞爾(Colin Farrell)或布蘭登·格里森(Brendan Gleeson)在《伊尼舍林的女妖》(Banshees of Inisherin,一部關於男性友誼的電影)中的角色也不可能由女性扮演。

我認爲,性別——男性或女性各自面對的特殊挑戰、犧牲、快樂、心痛和責任——是藝術中戲劇和共鳴的深遠來源之一。它絕對是所有敘事中最引人注目、最令人難忘的人物核心,無論是在舞台上、書頁上還是屏幕上。爲了驗證這一說法,讓我們看看獲得今年奧斯卡最佳主角提名的十部影片,並思想男主角或女主角性別身份對各自表演呈現的重要性。

最佳男主角

保羅·麥斯卡競爭這一獎項的五位男演員都在呈現有缺陷的男人面臨各種掙扎和男人明確需要承擔的責任上表現出色。

奧斯汀·巴特勒(《貓王》)

奧斯汀·巴特勒因其呈現了貓王的重要標誌——他的外表、聲音、扭臀和個人魅力——而廣受讚譽。但對我來說,巴特勒扮演的貓王最令人信服和最悲慘的一面是,他探討了一個丈夫和父親在兩種利益之間的緊張關係:職業利益(音樂、音樂會、「工作」)和家庭利益(主要是他的妻子普裡西拉和女兒麗莎·瑪麗的需要)。大多數男人在某些時候都經歷過這種緊張,而我們並不總是能很好地處理它。工作爲家庭提供了保障,但薪水不能代替陪伴。貓王給了他的家人洋房和私人飛機。但卻沒有把自己給他們,選擇了名利而不是忠誠和家庭。檢驗一個人美德的標準之一是他是否願意爲了他發誓要愛和保護的人而捨己。貓王經常不能通過這一測試,就像獲得提名的其他幾個男性角色一樣。

布蘭登·弗雷澤(《鯨》)

以前寫過《鯨》和布蘭登·弗雷澤對查理這個角色的塑造——一個患有肥胖症的寫作教授,他拋棄了妻子和女兒,去追求與一個從前教過男學生的浪漫關係。不用說,弗雷澤飾演的查理因自己未能通過同性情人的「測試」而感到負擔沉重。在打破他的婚姻誓言和拋棄女兒(她因此變得惹人厭煩和令人感到痛苦是可理解的)時,查理選擇了對自己真誠而不是爲他人犧牲,選擇了滿足自己的快樂而不是遵守承諾。這些失敗最終折磨了他,使他陷入自我毀滅的絕望漩渦中,最後激發了一些同情心。在影片的最後,他試圖對女兒進行補償,作爲一個父親——但卻沒有提到妻子——做一點贖罪。

保羅·麥斯卡(《曬後假日》)

與巴特勒飾演的貓王和弗雷澤飾演的查理相似,保羅·麥斯卡飾演的卡勒姆在遵守對他最親近的人(妻子和女兒)的承諾上沒有通過考驗。夏洛特·威爾斯(Charlotte Wells)在這部悽美的自傳體影片中(關於她自己與一個不在身邊的父親的童年經歷),很好地抓住了父親存在的關鍵重要性。影片描述了她作爲一個11歲女孩(由弗蘭基·科里奧飾演)與她父親在生命黃金時期度過的一個暑假。他們之後或之前發生了什麼,我們不得而知(只知道不美好)。但這些關於陪伴同在的記憶是苦樂參半的——捕捉了本可以成爲永久、卻沒有後續的父女關係本該有的健康和快樂。麥斯卡飾演的卡勒姆可愛而又神祕。很明顯,他愛他的女兒,並努力爲她當好父親。但也很明顯,他被魔鬼、不知名的毒癮和惡習所困擾,就像我們墮落世界中的許多男人一樣,破壞了他的好心。

科林·法瑞爾(《伊尼舍林的女妖》)

在現代社會,大多數男人都清楚地知道,自己很難與其他男人保持有意義的友誼。男性友情的脆弱在《伊尼舍林的女妖》(The Banshees of Inisherin)中得到了生動的展示,這部電影設定的場景是一個世紀前,但卻引起了現代男性的共鳴。科林·法瑞爾(Colin Farrell)飾演的帕德里克(Pádraic)備受讚譽,他的表演迷人、有趣、也很悲情。當他最好的朋友科爾姆(布萊丹·格里森飾演,最佳男配角提名)突然對他冷淡,除了「我只是不喜歡和你玩了」之外沒有任何解釋,影片開始對男性友情的破裂發出哀嘆。即使衝突的升級變得荒唐(切斷的手指和被炸燬的房屋是對愛爾蘭內戰的一種影射),它也說明了男人如何處理或未能處理他們沒有完全掌握的情感、關係和衝突的真正複雜性。

比爾·奈伊(《生之慾》)

成爲一個有德行之人永遠不會太晚。這是《生之慾》的中心主題,它是黑澤明1952年日本電影《生死戀》的升級版,這次的背景是1950年代的倫敦。老牌演員比爾·奈伊(Bill Nighy)在片中飾演威廉姆斯先生,一位倫敦公共工程部門的職業官僚,他的表演令人驚歎,表現出了角色微妙的部分。這個年邁的男人憂鬱而老氣橫秋,像一具殭屍一樣在生活中艱難跋涉,情感淡漠、目光呆滯。他被確診爲癌症晚期。面對死亡,威廉姆斯先生渴望在爲時已晚之前開始生活。剛開始,他追求自我滿足,然後逐漸意識到最充實的生活是無私的,真正的生活是爲他人服務——努力追求超越自己的快樂。看著這種轉變如何改變威廉姆斯先生和他周圍的人,真是太美了。我們看到的是一個曾經陷入困境的人蛻變成一個紳士,他的尊嚴來自於對他人的尊重,當他把自己的生命花在別人身上而不是浪費在自己身上時,他的地位也隨之提高。

最佳女主角

獲得提名的五位女演員表現都很出色,她們的表演描述了有缺陷的女性如何面對各種掙扎和女性正在承受的負擔。

凱特·布蘭切特(《塔爾》)

對塔爾(凱特·布蘭切特飾演)一種充滿同理心的解讀是,她是一個在男性主導的空間裡實現偉大的女性,試圖成爲與非常偉大的指揮家相提並論的優秀人物,卻沒有引起人們對其性別這一偶然事實的注意。然而,在淡化她的女性身份時——恰恰就在淡化它時,塔爾失去了自己。她的穿著和行爲都像男人,在性方面掌控其他弱勢女性,甚至稱自己爲女兒的「父親」。諷刺的是,塔爾就是那種會主張「性別中立」奧斯卡獎的人。不過,儘管她淡化了自己的生理性別,但這對她來說仍然非常重要,主要是作爲一種陪襯——她必須擺脫和從中獲得昇華卻又永存的品質,以實現她想要的成功。看著一個人試圖抹去自己的的性別,這是一個悲劇,但這也說明了在我們這個忽視性別的時代有一個更大的不健康的動態。越來越多的人不把我們的生理性別看作是神所賜的禮物,而是看作是要克服和操縱的障礙。

安娜·德·阿瑪斯(《金髮夢露》)

安德魯·多米尼克的這部關於瑪麗蓮·夢露的限制級影片(我沒有看過,也不建議你看)據說不是一部關於這位白金偶像的真實傳記片,而是對流行文化中女性遭到物化的批判。多米尼克顯然想強調殘酷的性別政治,這種政治使諾瑪·簡·莫滕森(Norma Jeane Mortenson,夢露的本名)這樣的女性被物化,她後來成爲的「瑪麗蓮·夢露」形像成爲男性充滿情慾的幻想素材。但是,像這樣一部露骨的電影,在從事它聲稱要批判的做法的同時,本身也在進行著對女性的剝削。這種道德上的不一致在好萊塢司空見慣,在#MeToo運動之後,讓演員接受羞辱性的裸體和性描寫的情況只會增加。在任何情況下,安娜·德·阿瑪斯扮演的夢露(包括墮胎和流產的場景)顯然是她的女性性別才能呈現的一個重要角色。夢露作爲一個女人的身份對她的故事來說不是附帶的,而是根本性的。

安德麗婭·賴斯伯勒(《致蕾絲莉》)

在受眾不多的《致蕾絲莉》(To Leslie)中,英國女演員安德麗婭·賴斯伯勒(Andrea Riseborough)飾演同名人物——一個無家可歸的酗酒者、德克薩斯州的單身母親,她曾經中過彩票,卻把錢都揮霍在酒上。在她從富人到窮人的故事中,最大的悲哀是蕾絲莉在她的兒子詹姆斯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拋棄了他。儘管受到酒癮和悔恨的困擾,但蕾絲莉真的想變得更好。她在影片早期說:「我想再次成爲一個好媽媽。」而《致蕾絲莉》的其餘部分則是想要實現這一盼望。與比爾·奈伊在《生之慾》中的表現相似,賴斯伯勒飾演的蕾絲莉顯示了一個人對他人負責並以捨己的方式生活有多美好——也許是她生命中的第一次。在影片的最後一幕,我們只看到蕾絲莉想要「再次成爲好媽媽」的願望得以實現出現了一絲曙光,但這足以鼓勵任何曾經感到自己是失敗的父親或母親的人。

米歇爾·威廉姆斯(《造夢之家》)

史蒂文·斯皮爾伯格在《造夢之家》中講述了他自己的故事,故事的中心是他家庭的複雜性,特別是他的父母。米歇爾·威廉姆斯飾演的米茨是一位藝術氣息濃厚、自由奔放的母親,她鼓勵年輕電影人的藝術發展。這個角色的核心是母親的概念——及其附帶的承諾和緊張關係——以及子女如何看待母親。通過斯皮爾伯格的鏡頭,威廉姆斯飾演的米茨是一個複雜的母親。她是一個自發的、有趣的、情感豐富的人——她愛的表達從未受到過壓制。但她也在自己對快樂的追求與做母親和婚姻所需的必要捨己之間糾結。有一次,她告訴她的兒子:「你做你的心告訴你必須做的事,所以你不欠任何人。」 這是個糟糕的母親建議。好的母親不會一味地贊同孩子們心中不穩定的想法,她們用護欄和善意的「不」來管理和塑造這些心。

楊紫瓊(《媽的多重宇宙》)

也許是這份名單上最賢惠的女性角色(儘管她並非沒有缺點),楊紫瓊飾演的伊芙琳是這部瘋狂電影的「母親-戰士」的核心,而這部電影往往給人的感覺是炫耀和膚淺,而缺乏深度。然而,伊芙琳仍然是一個值得稱讚的角色,她爲她的家庭而奮鬥,努力與她的丈夫韋蒙德和女兒喬伊和解。驅使伊芙琳的是一種激烈的母性本能,即保護她的家庭不被帶來破裂的外在力量所影響。看著她和韋蒙德一起爲他們的家庭而奮戰(有時是用功夫)是很可愛的,即使影片的總體道德觀有些矛盾(「什麼都不重要」但「請善良」)。正如福音聯盟影評所指出的,伊芙琳的「善良」概念——給別人他認爲需要的東西——並不總是前後一致。不過,伊芙琳爲了追求她的女兒而願意做出很多犧牲,這一點值得稱讚。

對比的戲劇

正如我們在對最佳男女演員提名的粗略觀察中所看到的那樣,性別在表演藝術上的重要性是顯而易見的。如果上述角色套在另一個性別身上,或由另一個性別來飾演,就不會有效果。這些角色的豐富性和深度正是來自於這樣一個事實,即我們每個人都居住在一個有性別的身體裡——生理上的男性或女性——這使我們對世界有了一些異性無法以同樣方式體驗的經驗。

一個不分性別的社會——從體育比賽到婚姻安排再到表演藝術獎項,都抹去了生理性別的現實——是一個更糟糕的社會,原因有很多。其中一個原因是它根本不那麼有趣,也不那麼美麗。它把上帝賜予我們的美學上的對立用單色的平淡取而代之。性別中立可能會因爲包括那些聲稱非二元身份的人而贏得「包容」的分數,但它失去的更多。

說到底,我們的生理性別是一個既定的事實——從我們無法改變它的意義上而言是既定的,從上帝恩賜意義上而言也是既定的。我們管理這個恩慈的方法可以是醜陋的,也可以是美麗的,但正如上面的角色所證明的那樣,它永遠不無聊。


譯:DeepL;校:SMH。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Gender-Neutral Oscars Would Be Boring.

Brett McCracken(布雷特·麥卡拉根)是福音聯盟高級編輯,著作包括Uncomfortable: The Awkward and Essential Challenge of Christian CommunityGray Matters: Navigating the Space Between Legalism and LibertyHipster Christianity: When Church and Cool Collide。布雷特和妻子琪拉居於加州聖安娜市,二人都是薩瑟蘭教會(Southlands Church)的成員,布雷特在教會擔任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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