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你知否？》（Mary, Did You Know?）這首流行的聖誕歌曲最初發行於1991年，由Michael English演唱。這首（過度）戲劇性的歌曲後來帶來一種文化現象。它的歌詞思量著這樣一個奧祕：一位人類母親生下了一個男嬰，他成人後會用手平息風浪並能使死人復活。歌詞提出了一系列的問題，其實可以歸結爲一個：馬利亞，你知道你的孩子就是神嗎？
如果這首歌有一個神學核心，這一神學核心應該就是：有限的人無法理解無限的神。歌詞通過一系列的提問引導聽眾進入一種敬畏的姿態，就是神將完成救贖的奧祕，儘管人類對賜下愛子的那一位仍然顯得無知。
馬利亞的確不知道。
儘管天使加百列已經向她透露（路加福音1:26-38），但她並不知道她的新生兒所能做的一切。這並不是在貶低馬利亞，因爲她和我們一樣是一個受造物，她的認知只是人類的認知，是一種有限的理解。
但耶穌知道嗎？
也就是說，耶穌作爲神的兒子知道他自己是誰嗎？如果耶穌知道的話，他知道一切嗎？畢竟，正如尼西亞信經所說的那樣，他是「從真神所出之真神，是生非造，是與聖父同體。」
一方面，答案似乎很簡單。人們甚至可以想到一個快速的三段論，讓答案顯而易見：
神是無所不知的。耶穌是神。因此，耶穌是無所不知的。
耶穌的知識超越人類限制的經文也會浮現在腦海中：他知道魚的口中有一塊錢（馬太福音17:27），知道撒瑪利亞婦人有五個丈夫（約翰福音4:18），他在別人告訴他和門徒們之前就知道拉撒路已經死了（約翰福音11:14）。
另一方面，答案並非如此簡單：耶穌不只是神，他也是一個從人類男孩成長起來的成年男子。路加福音2:52說「耶穌的智慧和身量，並神和人的喜愛他的心，都一齊增長。」至少，這表明耶穌在身體和心靈上受到人類發展正常過程的約束。
這是否真的意味著他不並知道某些事情？在木匠的家裡長大，他知道怎麼釣魚嗎？在一世紀的以色列長大，他知道在五世紀的大不列顛長大是什麼樣的嗎？作爲一個男孩成長的耶穌知道成爲一個女孩是什麼感覺嗎？
當然，聖經並沒有直截了當地解決這些問題。但聖經確實在馬太福音24:36和馬可福音13:32中給出了一個相當令人吃驚的承認，就是耶穌承認自己缺乏知識。關於他的第二次再來，耶穌說：「但那日子，那時辰，沒有人知道，連天上的使者也不知道，子也不知道，惟獨父知道。」
就在這裡，我們要直面這個問題：耶穌說他自己缺乏知識。
耶穌確實不知道。
在整個教會歷史中，神學家們以不同的方式嘗試解釋這段經文。例如，偉大的四世紀神學家亞他那修就這樣解釋：「（耶穌自稱無知）並不是道的缺乏，而是因爲人類的本性就是無知的。」這似乎足夠簡單：當耶穌說他不知道時，就好像他睏倦或飢餓。也就是說，這些只是他人性的表現，僅此而已。但接著亞他那修就使事情複雜化了。在解釋約翰福音17:1時，那裡耶穌確實知道他的時候到了，基本上亞他那修認爲道成肉身的神子可以同時既知道又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我們需要一些基督論的分類來幫助我們至少能理解（如果不能完全解釋）道成肉身的神子爲什麼會這樣承認。
這就是迦克墩會議（公元451年）所討論的可以給我們提供幫助的地方。當三位一體的第二個位格在處女馬利亞的腹中道成肉身時，他是將人性與他的神性連結了起來。這是一個加法而不是減法，正如保羅所說的那樣，基督「虛己」——不是失去他的神性，而是「取了奴僕的形像」（腓立比書2:7）。迦克墩會議稱之爲「二性一位的結合」（hypostatic union）——兩個完整的本性「不相混亂，不相交換，不能分開，不能離散」地連合於一個位格之內。
該會議制定了這樣的論點，以排除減去、混淆或分割這兩種性質的異端邪說。相反的，該會議強調了在神子的單一位格中的兩種本性的結合。
那麼這一論點如何幫助我們解決耶穌承認無知這個問題呢？答案是：通過幫助我們看到，當我們面對聖經中耶穌的無知時，我們並不是面對一種本性，而是面對一個位格。一個與其他所有曾經活著的人都不同的位格，因爲他有兩種本性結合在他裡面。
而且，這些本性並不是通過耶穌意識深處的一些切換開關來打開和關上的。人性並不限制神性（作爲神，聖子不會失去他的全知），神性也不會改變人性（作爲人，他的人類思維不會變得全知——正如他的身體不會隨時隨在一樣）。相反，具有所有屬性的這些本性在一個位格中進行交流，然後這個位格根據兩種本性行動。
但我們也必須記住：本性並不做事，而是位格做事。更好的說法是，位格憑藉其本性來行動。對於基督和所有其他人來說這都是事實，但他有兩種本性這一事實使事情變得複雜。當然，某一本性在某些行動中比在其他行動中更能被反映出來。例如，在船上睡覺反映了他的人性，而在水上行走則反映了他的神性。然而，當他在船上睡覺時，他是作爲三位一體中的第二個位格支撐起這個世界，而在水上行走時，他使用的是真正的人類的腳。儘管如此，所有這些行爲都歸屬於同一個位格——基督的位格。《威斯敏斯特信條》第八章第七條解釋了這一合乎聖經的應用：
基督按著他的神人二性，來執行他爲中保的工作；藉每一性做其固有的事；但有時在聖經中，由於基督位格的一致性，所以他位格中的此一性固有的事，也歸屬於彼一性。（參見路加福音1:43；約翰福音3:13；使徒行傳20:28）
如果聖經在馬太福音24章和馬可福音13章中沒有關於耶穌無知的經文，會丟失什麼信息呢？如果沒有這兩處經文，我們對於耶穌是全知的當然會有一種整齊劃一的觀點。但這種整齊劃一是傾向於服事我們對自己知識的信心。然而真信心要求我們記住，用普瓦捷的希拉里（Hilary of Poitiers，公元310-367）的話來說，「人類無法理解上帝可以成爲什麼樣。」這應該產生一種對神的敬拜，而不是緊抓住窮盡定義不放的姿態。當我們提出耶穌知道什麼和不知道什麼的問題時，這是一個機會，能讓我們記住所有我們無法知道但仍應敬畏地去肯定的事。
這同樣也提醒我們，我們認知的有限並不是罪。耶穌完美的人性——哪怕包含了他的認知的缺乏——醫治了我們的人性，所以我們可以在我們並未被知道的隱祕的事裡得安息而不是輕視它們（申命記29:29）。當我們不知道耶穌什麼時候再來時，我們可以耐心地等候神，唯獨信靠他。
我曾經說過，當耶穌說他「不知道」時，這是他的位格根據他的人性在說話。與此同時，根據他的神性，他隱藏了這種認知，因爲他以無限的智慧知道這不是他的子民應該知道的正確時間（而事情仍然如此！）。
所以耶穌並不知道……而這他已經知道了。
這就是道成肉身的悖論。但是，相較於用其貌似的悖理來排斥我們，這更應該邀請我們進入耶穌基督——神子和人子——的奧祕之中。
譯：Jeff；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Jesus, Did You Kno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