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傑瓦爾·萊(Ujjwal Rai)在尼泊爾長大時,這個國家還是亞洲最窮的地方之一。直到今天,這裡依然貧困。
爲了養家餬口,也爲了尋求精神寄託,萊的父親拼盡了全力——他既要辛苦經營小本生意,又要虔誠地做個好印度教徒。
「爲了得到救贖,他什麼都願意做。」萊回憶道。可就在萊九歲那年,父親發現母親竟然在偷偷閱讀從鄰居那兒借來的聖經。
父親一開始很不高興,但後來自己也忍不住翻開了這本經書。沒想到,父母倆最終都信了基督教。後來,他們全家都加入了鄰居所在的長老會——這個教會是由韓國宣教士亞伯拉罕·蔡(Abraham Chae)和他的家人創立的。
九歲那年,萊也跟隨父母皈依了基督教。他很喜歡傳道,成年後考入印度長老會神學院(Presbyterian Theological Seminary),主修神學與會計雙專業。畢業後,他回到尼泊爾協助父親開展教會拓展和小額信貸工作。
「我們當時的想法是,通過小額信貸讓達利特(Dalit,即賤民階層)家庭獲得額外收入,這樣他們就有錢送孩子上學了。」萊回憶道。這項工作卓有成效,引起了當地社區首領的注意——先是有人在報紙上誹謗他,接著他遭到毆打,最後甚至被人用火燒傷了手。
2014 年,萊以難民身份來到美國。
很快,他就以父親當年追求救贖的那股勁頭,開始追逐「美國夢」。他先後獲得尤蒂卡學院(Utica University)MBA學位和來自哈佛大學的第二個碩士學位。他與妻子格雷絲共同經營雜貨店,創辦報稅服務公司,還開發了一款連接農場主、廚師和消費者的應用程序。
「資本主義的魔力真是令人驚訝,」他感慨道,「這種無形的引力讓人難以抗拒。你會陷入一個循環:拼命工作-賺更多錢-更拼命工作。」
然而就在幾個月前,萊和妻子的人生軌跡發生了徹底轉變。萊賣掉了自己開發的應用程序,但他並沒有用這筆錢創業——甚至沒有投入社會事工。如今,他和格雷絲正用這筆資金在尼泊爾建立以基督爲中心的健全教會。
「我確實關心社會問題,」萊坦言,「但我逐漸明白必須分清主次。福音才是解決所有人類問題的答案。我們的一切困境都源於罪,唯有通過聖靈帶來的基督恩典才能得到治癒。」
福音聯盟就此專訪了萊:是什麼讓他放棄美國夢?爲何他的父母不認同他在郊區的生活?以及在尼泊爾建立教會是怎樣的體驗?
初到美國時我一無所有,每天在加油站工作 18 個小時。但很快,我的人生重心就變了。我不再談論傳道,而是拼命工作來實現一個個目標——買車、在郊區買房子、攢存款、買股票。
我想證明自己的價值——這正是「美國夢」灌輸給我們的觀念。第一代移民對此尤其敏感。我當時滿腦子都是「我要證明自己」,而美國資本主義就像在說:「沒錯,哥們!你能行!繼續壓榨自己吧!一週幹 7 天,一天干 18 小時也沒問題!」
這種拼命甚至讓人心安理得——努力工作又不偷不搶,不靠政府救濟,這種律法式的正義感不斷累積。你會想:何必親自參與事工?如果我賺錢,就可以給三位牧師,每人 300 美元,他們能做的服侍工作是我的十倍。如果沒有禱告、沒有與基督建立個人的關係,這套邏輯簡直無懈可擊。
直到有一天,聖靈開始叩擊我的心。我和妻子禁食禱告後,決定賣掉創業項目資助植堂事工。但當時我內心沒有平安,反而充滿恐懼。
當我把這份恐懼告訴哈佛的校牧時,她反問:「你和基督的關係如何?」這話如同當頭棒喝——因爲我的靈命早已荒蕪。無論是追逐美國夢還是投身事工,我都在倚靠自己,而非以基督爲中心。
我原以爲這只是筆交易,但神真正的呼召是要我們認識基督、與他建立關係。於是我開始回歸最基本的蒙恩之道:更多禱告、更多讀經、在教會講道,並堅持寫靈修筆記。
如今我不再感到定罪或恐懼,而是充滿喜樂——不是創業融資那種轉瞬即逝的快樂,而是一種超越恐懼的永恆喜樂。
去年父母來美國小住,但他們完全無法適應這裡的生活。在尼泊爾,人們早晨會串門聊天,接著去茶館繼續嘮嗑。若是傳道人,更會刻意在這些日常交談中尋找傳福音的機會。
父母在美國時問我:「你的鄰居是誰?」
我只能回答:「不認識。」
「你們不去鄰居家走動嗎?」
「從不。」
我和妻子實在太忙了。她經營著自己的報稅公司,我當時既要創業又要完成哈佛的學業,連全家圍坐一起吃頓晚飯都是奢望。父母大概覺得,我們這樣的生活狀態根本不可能做好聖工。
尼泊爾和印度以印度教爲主,基督徒生存很艱難。我們的教會規模都很小,牧師們都需要兼職維生——目前三位同工分別是水管工、小學老師和突突車(類似出租車)司機。我父親和岳父都是資深傳道人,他們獨具慧眼,總能發現適合植堂的人才。
我們面臨的一大困境是教會人口斷層——由於大量 20 至 40 歲的男性前往中東打工,教會裡很難見到這個年齡段的弟兄。這對堅持互補主義的我們尤其構成挑戰。
另一個難題是教堂建築。擁有固定場所對確立教會合法性、避免被誤認爲是邪教至關重要。我妻子格雷絲目前正在尼泊爾監理幾處教堂的建造工作。
令人欣慰的是,我們得以在教會開展小額信貸服務。爲避免影響牧養工作,我們不直接讓牧師參與,而是由長老委員會負責發放小額貸款,並由會眾互相監督——比如誰借了 300 盧比買山羊卻不好好飼養,大家都會知道。
我正在努力建立一個更完善的事工體系,有靠譜的管理和監督機制。今年我們將這些新成立的教會納入紐約州尤蒂卡市「尼泊爾社區教會」的管轄範圍。同時我也在尋找屬靈導師,籌建理事會,並完善法律架構。
我清楚看到聖靈如何改變我,讓我不再倚靠才能而更多仰望神。比如最近在幫助尼泊爾一間 13 年前由宣教士建立的教會,那位宣教士剛離開,會眾不知所措。若在去年,我肯定會說「讓我們制定戰略、搭建框架、尋找合作伙伴」。但現在我問他們:「我們能否先花幾週時間禱告,尋求神對這間教會的旨意?」
我時常默想《海德堡要理問答》——無論是生是死,我的身體、靈魂都不屬於我自己,而是屬於我信實的救主耶穌基督。我的禱告是:「神啊,求你使用我。但更重要的是,讓我在你的恩典中成長。」這才是最要緊的事。
譯:MV;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From Ministry to the American Dream and Back Ag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