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与艺术
《算牌人》、《彌撒》與贖罪之痛
2022-01-25
—— Brett McCracken

編注:福音聯盟評論的影視並不適合所有人。爲了幫助讀者做出明智的觀看決定,我們建議閱讀《我可以看這部電影嗎?》("Should I Watch This?")並查看影片的內容指南(例如這個R級的《算牌人》和這個PG–13級的《彌撒》)。

保羅·施拉德(Paul Schrader)導演的《算牌人》The Card Counter)和弗蘭·克朗茨(Fran Kranz)執導的《彌撒》Mass)是去年秋天最好的兩部電影。雖然影片背景和風格彼此不同,但它們都探討了罪惡、正義和贖罪的問題。儘管內容過火,並不適合所有觀眾,但這兩部電影都爲小組討論提供了良好的素材。

在一個暴行和邪惡不斷充斥的世界裡,大多數人毫無保留地接受罪的教義,只有極少數人還抱有 「我們基本上都是好人 」的錯覺。不,我們顯然一群很糟糕的人,所有人都虧缺了神的榮耀,罪無處不在。現代社會爲如何處理罪而上下求索。我們知道正義必須得到伸張,必須有人付出代價。但什麼樣的懲罰才算夠?有罪之人必須爲他們的罪錯付出多長時間的贖罪?當沒有明確的罪魁禍首可供懲罰時,誰來還債?如果不是審判萬人的神,誰又能公正地主持正義,決定誰來贖罪,以及如何贖罪呢?這些都是兩部電影提出的問題。

最體現施拉德神學思考的電影?

《算牌人》是一部很新潮,又發人深省的劇情片,導演受過加爾文神學院的教育,曾經拍過《第一歸正會》和《基督最後的誘惑》(Last Temptation of Christ)。從表面上看,保羅·施拉德這部新作並不像《第一歸正會》(我曾經寫過影評)那樣直接涉及神學。但當我觀看和思考這部電影時,我覺得它也許體現了施拉德對神學主題的巧思。

劇情講述了比爾·泰勒(奧斯卡·伊薩克飾),一個擅長算牌的獨行賭客的故事。他的一舉一動似乎都被過去困擾,並受到內疚的重壓。比爾當然做過壞事,他在軍隊時,在更加墮落的老闆約翰·戈多少校(威廉·達福飾)麾下,奉命在阿布格拉比監獄折磨囚犯。照片外洩,他被抓包,成爲暴行的代言人(就像現實生活中的琳迪·英格蘭一樣),被投入軍事監獄中,一關就是8年,而罪大惡極的戈多卻逍遙法外。

比爾沒有爲自己的罪過找任何藉口,他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即使背上的紋身寫著 「我把我的生命交給天意,我把我的靈魂交給恩典」,比爾似乎更喜歡自戕和懲罰而不是赦免和恩典。監獄讓他感到自在。出獄後,他成爲職業算牌人,但這不能給祂的人生帶來目標和滿足。他住在酒店裡,總是把房間裝飾得像監獄牢房一樣空蕩。當他遇到柯克·巴福特(泰伊·謝里丹飾)時,他找到了一些人生目標。巴福特的父親曾在阿布格拉比和泰勒一起服役,並在虐囚醜聞發生後自殺。

對於比爾來說,年輕的、喪父的柯克成爲他懺悔的一個新出口。他決定將他的算牌技巧用於撲克比賽,希望能賺到足夠的錢來幫柯克還債。編劇取比爾(Bill)這個名字頗有深意,因爲這是一部關於誰來償還帳單(bill)的電影。他是一個癡迷於補償和贖罪的人物,在做錯事之後還想把事做好。這一點在影片最後時刻如何表現,我不會劇透,但它涉及到比爾的老上司戈多。這個惡魔似的角色在施拉德編劇的《基督的最後誘惑》中曾扮演耶穌(這肯定不是巧合)。

理解戈多這個角色以及施拉德對他所做的事,是對本片進行神學討論時不容錯過的草蛇灰線。作爲虐囚的教師爺,戈多似乎很享受周圍亂糟糟的一切,他是魔鬼嗎?或者,正如他名字字母(Gordo)可能喚起的聯想,他是上帝(God)的扭曲版?我不確定,但從影片的最後一幕和施拉德的基督信仰來看,琢磨這個問題很有意思。

教堂地下室裡的和解

與《算牌人》一樣,《彌撒》的背景也放在暴行之後。不過不是軍事酷刑,而是一所高中裡的大規模槍擊事件,一名學生開槍打死10名同學,然後自殺。

彌撒(Mass, 片名具有雙重含義,也可以理解爲「大眾」)的故事發生在一個聖公會教堂裡,兩對父母相聚在一起,經歷著激烈的悲痛、憤怒,也醞釀著潛在的寬恕。這兩對父母在大屠殺中各自失去了一個兒子。一對夫婦的兒子是受害者;另一對夫婦的兒子是殺人犯。他們在大屠殺發生多年後見面,但仍有許多揮之不去的傷痕和未解決的傷痛。

這部電影,感覺也可以是一部舞台劇,幾乎只有四個人漫長的對話這一個場景。詹森·艾薩克和瑪莎·普林頓扮演被害男孩埃文的父母——傑和蓋爾;里德·伯尼和安·唐德扮演兇手海登的父母——理查德和琳達。伴隨著緊張會談的進行,痛苦的問題出現了。對於理查德和琳達來說,問題與內疚有關。我們能預見到這一切嗎?我們是否養育了一個怪物?如果我們沒有生下他,世界會更好嗎?我們能把 「邪惡 」這個詞安在我們生養的兒子身上嗎?

對於傑和蓋爾來說,問題與正義有關。如果沒有人爲他們兒子的死付出代價,他們怎麼能走出悲痛?海登自殺太便宜他了。也許可以讓他的父母爲孽子贖罪。在一次有說服力的交流中,傑對殺害他兒子的父母怒不可遏地說:「你們的後悔在哪裡?我們想看到的是後悔!」 琳達認真地回答說:「我對一切都感到後悔」。但這對傑來說是不夠的。「我們希望看到你們受懲罰,」他回答道,「我們想看到你們受折磨。」

借助這兩對夫婦對海登犯罪後果的處理,《彌撒》探討了一種混亂的緊張關係:一端是正義的憤怒和伸張正義的要求,另一端是寬恕和恩典。

最後一幕

兩部電影都在考慮罪的後果。如果說《算牌人》對贖罪的看法相當灰暗,《彌撒》的看法則帶著盼望。兩部電影都承認人類正義的侷限性。最終,人類的罪債永遠都無法由人類的正義或美德來償還,需要一個更大的恩典——超自然的恩典。

通過把《彌撒》的場景設置在教堂裡——牆上的十字架和樓上的唱詩班作爲中心動作的背景,克蘭茲似乎承認了這一點。影片沒有以傳福音結束,也很少直接涉及信仰問題,但它暗示通往和解之路只能在上帝賜下恩典的大背景下才能發生。在令人震撼的最後時刻,我們看到教堂牆上的橫幅寫著 「上帝與我們同在」,然後《彌撒》在約翰·福賽特(John Fawcett)經典讚美詩中結束,樓上唱詩班《以愛相連》(Blessed Be the Ties That Bind)的歌聲越來越響,這是一個宣泄的音符,點明唯有上帝之愛才可以將被罪撕裂的心聯繫在一起。

《算牌人》的結尾同樣關注愛、寬恕與和解的希望——儘管以一種更低調的方式。影片最後一幕,觀眾發現比爾與愛人拉琳達(蒂芙尼·哈迪什飾)再續前緣,但他們之間是隔著訪客和囚犯的玻璃隔板。施拉德非常重視電影的最後一個畫面,《算牌人》最後一個鏡頭放大了畫面中央的玻璃牆,比爾和拉琳達手指 「相觸」,但又被玻璃隔開。也許這是對阻礙人類完全和解的障礙(罪惡、驕傲、無力接受恩典)的形像化表達, 或者,也許這是一個充滿希望的隱喻,暗示著神聖恩典的力量可以彌合罪惡的鴻溝。我不確定。

兩部電影都以模棱兩可但直擊人心的方式結束。 他們沒有解決今生正義和贖罪的緊張關係,但他們在超越的層面上找到了一種讓情緒得到宣泄的和平。這些電影暗示,如果我們在罪惡的監獄中還有希望的話,那就是來自超越我們並顛覆我們報應邏輯的愛。


譯:PSJ;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The Card Counter,' 'Mass,' and Our Ache for Atonement.

Brett McCracken(布雷特·麥卡拉根)是福音聯盟高級編輯,著作包括Uncomfortable: The Awkward and Essential Challenge of Christian CommunityGray Matters: Navigating the Space Between Legalism and LibertyHipster Christianity: When Church and Cool Collide。布雷特和妻子琪拉居於加州聖安娜市,二人都是薩瑟蘭教會(Southlands Church)的成員,布雷特在教會擔任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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