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年代末,一位朋友問柯蒂斯·庫克(Curtis Cook)是否考慮在波士頓建立一間教會。
在這座由清教徒奠基的城市裡,福音派信徒寥寥無幾,僅佔總人口 2%。雖然一半居民信奉天主教,但好景不長——幾年後,《波士頓環球報》曝光了天主教會長達數十年的性侵醜聞隱瞞案,教會的出席人數和捐款隨即開始直線下滑。而在哈佛大學——這所最初爲培養清教徒牧師而創辦的學府,2000 年時已有八成學生支持同性婚姻合法化。
這是一塊福音的硬土,但這並非庫克拒絕朋友提議的原因。
「說實話,我覺得自己不是幹植堂這行的料。」他坦言道。
一兩年後,庫克搬到波士頓從事校園事工。他熱愛這份工作,但很快就遇到了朋友曾經提到的問題——周邊實在找不到什麼合適的教會可以推薦給他的學生。
「從哈佛往外一站地,有間 60 年代建立的小小的美南浸信會教會,」庫克說,「如今只剩下十幾個會眾了。」
他試圖提供幫助,又當主日講員,又幫他們謀劃未來:要不要關掉教會?會眾說不,想繼續堅持。那要不要重振教會?可是沒有現成的領導班底,這事也難以推進。
「當時的處境實在是太艱難了。」他回憶說,「教會已經走投無路,什麼建議都願意嘗試。我們花了整整九個月,四處尋找適合的植堂同工,向他們描繪教會的願景。雖然帶了幾個人來看看情況,但始終沒人感興趣,也沒人被這個願景打動。」
慢慢地,庫克開始說服自己接下這個擔子。2003 年,儘管他從未擔任過任何教會的長老,所屬的宗派在美國東北部也幾乎默默無聞,但他還是決定勇敢地跨出這一步。
短短一年內,希望團契教會(Hope Fellowship Church)的會眾就增長到 40 人。四年後,人數更是突破 200 大關。如今,教會每週的聚會人數已穩定在 300 人左右。
全美最不信教的州裡,馬薩諸塞州與另一州共同名列榜首。在這樣一個地方,希望團契教會的增長速度算得上相當驚人。更讓人稱道的是,希望團契一直在爲新教會提供人力和財務支持,其中包括他們自己開拓的三間分堂。
「教會的眼光很快就從內轉向外,」曾任希望團契副牧師、現已成爲植堂者的赫爾辛(Dane Helsing)說道。「只要有人對植堂感興趣,庫克就會和對方坐下來喝杯咖啡聊聊。二十多年來,他已經接見了數百位對植堂有興趣的同路人。」
正因如此,庫克才能自信地說,如今波士頓和新英格蘭地區各個宗派和教會網絡中的健康教會,比過去 25 年的任何時候都要多。
「我是在聖經帶長大的,我也很熱愛那裡,」庫克說,「但現在在大波士頓地區,我能夠放心推薦的教會數量,竟然比南方好幾個城市還要多。這些教會都在認真建立規範的會友制度、忠心的領導團隊,並堅持以解經式講道爲中心。現在真是個令人備受鼓舞的時期。」
庫克在一間頗爲極端的五旬節派教會長大,那裡特別強調信心醫治。談到自己在俄克拉荷馬州立大學求學的日子,庫克坦言道:「那時的我真是太不成熟了。」
機緣巧合下,他加入了浸信會的校園團契。在那裡,他不僅得到了屬靈導師的悉心指導,還找到了一份工作,更被推薦進入西南浸信會神學院深造。
「那段時間,我開始慢慢了解國內外的情況,」庫克說,「我意識到,就算我離開俄克拉荷馬的崗位,他們也不愁找不到接班人。但在其他地區,傳福音的工人卻十分短缺。這讓我開始思考是否該去別的地方服事。」
美國東北部就是這樣一片福音荒漠。2000 年的美國人口普查顯示,即便用最寬泛的標準來定義「福音派」,當地的福音派信徒比例也只有 2%到 4%之間。
就在庫克重建希望團契教會的那一年,馬克和康妮·斯坦普(Mark and Connie Stump)夫婦搬到了波士頓。康妮回憶說:「那時我壓根就沒想過能在這裡找到美南浸信會的教會。」
馬克比妻子和孩子們提前一個月來到這裡工作。到達的第一個週末,他就去參加了希望團契的主日敬拜。
「敬拜一結束他就給我打電話說:『我找到了一間很棒的教會,教會裡的人都特別友善,唯一的問題是整間教會只有 18 個人,而且沒有兒童主日學,』」康妮說起當時的情景。「那會兒我們已經有個一歲的小寶貝和一個三歲的孩子,而且我剛剛發現自己又懷孕了。所以他接著說:『雖然這教會真的很好,但恐怕不太適合我們。』」
多年後,有人問庫克,如果能重來一次,他會怎麼做。「我會先在一間成熟的教會擔任同工,積累足夠經驗後再去開拓教會。」他回答道。
因爲在最初的時候,他確實是一頭霧水。當時,福音派最具影響力的是華理克(Rick Warren)和斯坦利(Andy Stanley)這樣的牧者,但庫克並不是在郊區經營大型教會的料。後來,他找到了提摩太·凱勒的講道錄音帶,凱勒牧師十年前在紐約開創教會的經歷給了他很大啓發。
「雖然我從未見過凱勒本人,但他的事工對我影響深遠,」庫克說。「我不僅借鑑了他的很多理念,還去參加了幾次相關的研討會。」
庫克還接觸到了九標誌事工的資料,並專程去參加了國會山浸信會(Capitol Hill Baptist Church)的週末研討會。
「那時我開始大聲宣告我們的願景,雖然當時還不知道該如何實現,」他回憶道。「我說:我要做解經式講道;我們要建立有意義的成員制度;我們要設立多位長老的治理體系;我們要去植堂;我們要投入資源向未得之民傳福音。」
當你面對僅有十幾個人的會眾說這些話時——其中還包括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聽起來確實有點不切實際。希望團契連一個像樣的教會規模都算不上,要如何去植堂呢?又怎麼可能建立多個小組呢?
儘管如此,庫克仍堅持認真籌備每週的主日敬拜。他從凱勒那裡學到,在講道時要考慮到慕道友的需要,所以他常常會說:「如果今天你來到這裡,還不是基督徒的話⋯⋯」
「那會兒教會總共就 17 個人,」他笑著說,「大家面面相覷:『他在對誰說話呢?我們這兒不是都信主了嗎?』」
偶爾有新朋友來訪,但通常都不會再來第二次。畢竟,希望團契實在太小了。
「教會剛起步那會兒,發展得既慢又難,我們也犯了不少錯誤,」庫克說。「不過所幸這些錯誤都不致命,沒有讓教會夭折。」
馬克和康妮·斯坦普夫婦曾走訪過附近好幾間教會:有的不夠熱情,有的太過冷漠,還有的路程實在太遠。
「一次又一次地,我們回轉到希望教會。」康妮說。這裡的講道扎實,會眾也特別友善。起初他們還沒定下來在哪裡買房,有些舉棋不定。但後來他們索性反其道而行,專門選在教會附近安了家。
「那時的教會就像一個溫暖的大家庭,」康妮回憶說。大家經常一起吃午飯、一起慶生、一起玩遊戲。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齊心協力,想方設法讓附近的鄰居們知道這裡有間教會。
比如說,在確定教會名字之前,庫克帶著四個候選名字跑到超市,花了整整兩個小時向路人詢問他們最喜歡哪個。(結果「希望團契教會」以壓倒性的票數勝出。)
「後來有位弟兄提議免費送聖誕樹,」康妮說。「馬克和我都不太有創意,第一反應就是:這主意肯定行不通。」
但沒想到真有位聖誕樹農場主願意捐贈 75 棵樹。於是大家挨家挨戶發傳單:想要免費聖誕樹的儘管聯繫我們。結果真有不少人打來電話,教會的弟兄姊妹們就頂著暴風雪去送樹。
這股熱情延續下來。他們買來能量棒,附上教會的聯繫卡片,在公交站和地鐵站免費發放。隨後又用同樣的方式派發口香糖、咖啡和礦泉水。
馬克和康妮又一次持懷疑態度。「這招肯定不靈,」馬克回憶起當時的想法,「這可能是我聽過最不靠譜的主意了。」
直到有一次主日敬拜後,他遇到位新朋友,對方說就是因爲收到那根能量棒才來的。「現在想來,效果簡直不可思議,」他感嘆道。
「路人都以爲你要推銷東西,」康妮解釋說。「當他們發現你只是送瓶水,而且不用被迫談話時,反而感到很溫暖。」有些人會保留那張聯繫卡,「等到生活遇到困境時,就會想起那次與教會人員的特別經歷,心想:『也許我該去試試。』」
報稅季時,庫克買了一堆郵票,在郵局門口免費派發。雖然郵局工作人員對此有疑慮,但因爲並不違法,也就隨他去了。
希望團契還在地鐵上買了廣告位,刊登了一段C.S.路易斯的名言,外加教會的聯繫方式。「主真的通過這個方式帶領人來到教會。」馬克說。
「這讓我想到保羅說他願意爲基督成爲愚拙的,」康妮說。「庫克也是這樣,他願意爲基督作任何看上去很傻的事。不管什麼方法,他都願意去嘗試。」
「但說到底,最有果效的傳福音方式,還是我們的會眾在日常生活中向朋友、同學、同事分享信仰,邀請他們來教會,」庫克說。「神真是滿有恩典。總會有人對信仰產生好奇,或是渴望在屬靈生命上成長。這些小小的鼓勵,一直支撐著我走到今天。」
希望團契在場地問題上算是幸運,因爲他們使用的會堂已經被前任會眾還清了貸款。但這棟樓著實不大——只能容納 220 人。隨著教會日漸興旺,帶領同工們開始四處物色更大的場地。
「我們找了好多地方,」馬克回憶說。「有一次都付了定金了,可惜還是被人搶了先。」
無奈之下,庫克只好增開第二堂聚會,甚至一度嘗試開到第三堂。
「正是因爲找不到更大的場地,反而讓我們提前開始了植堂計劃。」康妮說。
現在回頭看,這個決定似乎是自然而然的結果。但在當時,要在新英格蘭開拓教會實在不容易,對一個發源於南方的宗派來說更是如此。
「我是 1993 年 11 月搬到新英格蘭的,」美南浸信會的牧師多賽特(Terry Dorsett)在文章中寫道。「每次參加完州聯會的聚會都讓人心情沮喪,因爲感覺這裡的牧師們不是在慶祝『高出席率日』,而是在慶祝'低出席率日'。我曾擔任過一段時間新英格蘭區會的宣教委員會主席,連續三年眼看著我們所有的宣教教會都倒閉了。」
回首往事,庫克總結出植堂者面臨的幾個主要挑戰。
「在我看來,最大的問題是當時幾乎找不到健康的地方教會能夠接納並差派植堂者,」庫克說。「現在的情況大不相同了,幾乎沒人會貿然去植堂。新同工都會先到當地教會實習或見習一段時間,適應環境後再被差派出去。這種方式顯然更合理,也更能幫助植堂者。」
其次,當時美南浸信會的資助政策是提供兩年經費。這在俄克拉荷馬這樣的地方或許夠用——兩年下來,教會可能已經有足夠的會眾實現自給自足。
但在東北部,兩年的時間可能只能發展到 35 人左右。庫克說,這雖然是個不錯的開始,但很少有支持者能理解,在新英格蘭建立一個財務獨立的教會需要更長的時間。爲此,他請求支持教會把原本兩年的資助款延展到四年使用。
對希望團契而言,這樣的支持已經足夠了。到那時,他們已經建制完備,並準備效仿凱勒的模式,開設第二個堂點。
「我們在布魯克萊恩河對岸租了個場地,在那裡開設晚間崇拜,」庫克說。「我負責講道,樂隊負責敬拜,我們把它叫做『希望團契庫利奇角分堂』。但我們對這個分堂的未來走向並沒有成熟的規劃——它是繼續作爲希望團契的一部分,還是獨立出去?我們還沒有想好。」
庫克的朋友梅森(Bland Mason)來希望團契植堂實習時,他接手了這個分堂,並將其更名爲「山上之城教會」(City on a Hill)。此後他更是一發不可收,在八年內開拓了七間教會。
希望團契也沒有停下腳步。他們又建立了兩間分堂,還爲其他幾間教會提供人力和財務支持。
「與其努力建立一間三千人的大教會,我們覺得不如建立十間三百人的教會,這樣能接觸到更多的人,」庫克說。這些小型教會不僅「更貼近當地情況,也更容易複製,因爲能夠牧養三千人教會的牧者鳳毛麟角,但我們能找到不少有能力帶領四十到三百人教會的同工。」
庫克一直在向會眾強調這個理念。在每季度的會友大會上,希望團契的會眾都會聽取宣教夥伴和植堂者的彙報。在每週的牧者禱告中,庫克都會爲其他教會和未得之民禱告。在預算會議上,希望團契的領袖們會將超過 20%的收入用於宣教。
「他們始終保持開放和歡迎的態度——每年夏天都有實習生和植堂實習生,」赫爾辛說。「他們一直以慷慨開放的胸懷歡迎任何想要學習、體驗宣教型教會生活,或是想探討植堂事工的人。」
他經常遇到一些素不相識的人,卻發現他們都認識庫克。「我看到了希望團契在宣教事工上產生的漣漪效應。」他說。
1962 年,8 間新英格蘭地區的教會組成了一個小型聯盟。如今,新英格蘭浸信會聯會已發展壯大到 388 間教會,其中超過三分之一是在 2010 年後建立的。而這還不包括其他教派和教會網絡中不斷增長的福音派教會。
保羅·巴克利(Paul Buckley)說,「感謝主,祂通過數百間規模雖小但忠實持守的教會在作工——我們正在見證一場緩慢但意義深遠的屬靈覺醒。」2002 年,他在希望教會以北 45 分鐘車程處建立了恩典之王教會(King of Grace Church)。和希望教會一樣,恩典之王教會也相繼開設了三間分堂。
巴克利在福音聯盟網站上寫道:「如今,新英格蘭的許多城鎮都有一間或多間傳揚福音的教會。在波士頓,大多數地區步行範圍內就能找到一間傳講基督、踐行福音使命的教會。」
去年,美南浸信會報告顯示,全美各地會員人數普遍下降,但新英格蘭地區卻成爲一個顯著的例外。從 2017 年到 2022 年,該地區的教會會員人數從約 27,500 人增長到超過 30,000 人。
波士頓地區的教會植堂者亞倫·卡文(Aaron Cavin)在一次當地植堂培訓中分享這些數據後表示:「這些數據讓我們更加堅定信心。」與此同時,位於東北方向 25 英里處的哥頓康威爾神學院也宣佈將增設教會植堂專業。
雖然馬薩諸塞州的福音派新教人口比例仍然很小——2020 年僅佔 3.65%,但相比 2000 年的 2.37%和 1980 年的 1.4%已有明顯提升。
「能夠親眼見證神這些年通過希望教會所成就的一切,我感到無比榮幸,」康妮說,「我從來沒敢想像神會如此近距離地在我們身邊作奇妙之工。」
譯:MV;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Why Church Planters Are Thriving in New Engla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