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与时事
耶穌既畫圓圈又劃三八線:對安迪·史丹利的回應
2024-02-05
—— Hunter Beaumont

「你們都應該來向我們學!」

安迪·史丹利(Andy Stanley)10 月 1 日的佈道中說出的這句話格外引人注目。在佈道中,他向亞特蘭大地區的教會解釋了他爲 LGBT+ 出櫃者的父母主持「無條件大會」("Unconditional Conference")而受到抨擊的原因。

在史丹利看來,「你們」就是其他福音派教會和牧師。而「我們」則是他的旗艦教會北角教會(North Point)以及眾多衛星教會。

這句話像一條金色的脈絡,不僅貫穿了他那天的佈道,也貫穿了北角教會的歷史。正是這套哲學思想,讓史丹利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力,也讓他在那個主日坐在高凳上緊張地談論性問題。

作爲「你們」中的一員,我從安迪·史丹利那裡學到了一些東西。我想幫助你們了解他的事工哲學的吸引力和陷阱。

共同負擔

史丹利和我有一個共同的負擔,那就是幫助那些打算離開基督教的人保持他們的信仰。雖然我在南方長大,但我並不屬於福音派,而是安安穩穩地生活在自由派新教中。但在一所福音派高中上學,《新約》經文的樸實話語如一股清流闖入了我的內心,讓我看到「原本的耶穌」(the original Jesus)。

然而,我不僅發現了原本的耶穌,還發現了厚重的宗教-政治-社會文化。當時這點並沒有困擾我太多,因爲我對所學到的關於基督信仰的一切都心存感激。不過,對於我的許多同學來說,他們都是在這種亞文化中長大的,他們想要逃離這種文化。

多年後,我成爲達拉斯神學院的一名學生,開始學習宣教學和歷史神學。在宣教學中,我們了解到「去文化化」,即宣教士將基督教的核心與其所處的文化背景區分開來,使其能夠自由地進入另一種文化。在教會史中,我們了解到,當有人試圖砍掉「從前一次交付聖徒的真道」(猶 3)中至關重要的東西時,錯誤往往就會潛入教會。這種情況常常以「向不同的人傳福音」的名義發生。

好的宣教士會正確地去掉文化的背景,但不會削弱基本信仰。理查德·洛普雷斯(Richard Lovelace)在他的《屬靈生命的動力》(Dynamics of Spiritual Life)一書中指出,這甚至可以帶來屬靈更新,爲人們以一種新的方式理解福音留出空間。

這就是我從 2006 年開始在丹佛市植堂時想要做的事情。新加入教會的許多基督徒描述了他們的經歷:離開保守的聖經地帶城市,搬到科羅拉多州。他們覺得自己被家鄉的文化束縛住了,就像我在福音派高中遇到的情況一樣,他們很慶幸能與家鄉的文化保持一定的距離。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正在重新琢磨與基督教的關係。我需要知道一個知道如何除去信仰的文化背景的對話夥伴,讓人重新聽到福音。就這樣,我發現了安迪·史丹利。

研究安迪·史丹利的宣教學

雖然我從未聽他用過「去文化「這個術語,但史丹利一生的工作就是清除障礙,幫助大家重新認識耶穌。我之所以開始研究他的事工,是因爲他傳道的對象是對基督教失望的前福音派人士。

史丹利是一位著名的美南浸信會傳道人的兒子,他的成長曆程與好些基督徒的經歷如出一轍。他曾在父親的亞特蘭大第一浸信會教會擔任青年牧師,但教會文化讓他覺得喘不過氣來。他想離開教會,但又不想離開事工,於是他創辦了一間新的教會。他與父親鬧翻了,這是件痛苦的事,但分開的結果是他建立了一個不斷增長的超大型教會。

我在 2006 年收聽史丹利的節目時,北角教會已經有了三間分堂,聚會人數好幾千人(如今它有八間分堂)。北角教會的目的是做一間教導聖經的教會,它將自己定位爲福音派的先遣部隊,去大多數教會沒有去過的地方,解決他們沒有解決的問題。北角教會的理念通過一個資源事工和年度「驅動力」("Drive")大會傳播給其他教會和教會領袖。「你們都應該來向我們學」並不是什麼新鮮話。它從一開始就是北角教會精神的一部分。

北角精神的另一部分是「創建未信之人愛來的教會」。對史丹利來說,《使徒行傳》第 15 章耶路撒冷大會,尤其是雅各在第 19 節中所說的話:「所以據我的意見,不可難爲那歸服神的外邦人」很重要。在北角教會,「不爲難」意味著清除攔阻人來到教會、回到教會和加入小組的障礙。我們的首要任務是建立和保持關係,希望大家能夠更加接近神。

這一點也許最容易從史丹利的講道方法中看出來。在他的《既深又廣》(Deep and Wide)一書中,他解釋說:「我週末的目標是以一種非常有幫助和有說服力的方式講解經文,讓每位聽眾都爲來聽道而感到高興,並打算下個週末再來……我希望他們在離開時,能夠感到好奇,因爲他們聽到有人能從聖經中教導出這些道理來,而且覺得......很有幫助。」

吸引他們建立關係。展示聖經的有益之處。這就是史丹利的講道要點。它與其他慕道者導向的方法有一個顯著的不同:史丹利的方法是釋經式的。不過,他沒有用釋經講道的方法來逐卷講解聖經。他大部分的講道都是對某些特定經文的闡釋,並以富有洞察力的引子來開頭。「我的方法是吸引聽眾跟隨我進入一段經文,我告訴他們,這段經文會回答他們一直在問的問題,解開讓他們困惑已久的謎團,或者化解他們一直以來的緊張情緒。一旦我們進入經文,我就會盡力讓經文自己說話」。

我從這種方法中學到了很多關於如何與人溝通的知識。史丹利的聽眾深受他吸引並感到他理解他們,這絕非偶然。他的方法吸引了那些很難將自己的經歷與傳統的釋經式講道聯繫起來的聽眾。

對簡化主義的擔憂

但聽了幾年北角教會的講道後,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規律:史丹利佈道的主題比《新約》教導的廣度要窄許多。在《新約聖經》中,我看到那些提出「不可難爲人」理念的使徒所教導的其實史丹利從未全部涉足過。正如史丹利先知先覺地提醒我們的那樣,「傳播者的每一次傳播,首要的是方法,其次才是目的」。他的方法是篩選出個別經文來講道,而篩選的標準是以未信之人所認爲的「有幫助」爲準。這種方法排除了對聖經較長章節或整卷書的講道。但在這種方法中,保持基督徒信仰所需的深度教義也被過濾掉了。

我決定我需要一個不同的目的。保羅是最初的宣教牧師,他的目的是雙重的——既不讓外邦人難以歸向神,又教給他們神一切的旨意,這樣他們的信仰才能成熟和持久。我採用了保羅的目的,同時吸收了史丹利在溝通方面的一些見解。

採取了這樣的做法之後,我就能宣講聖經中較長的章節。

我也要爲史丹利說句公道話,教會所有的教導並不只是來自講台。「圓圈比三八線好」是安迪另外一條格言。這句話提醒北角信徒,生命的改變是在小組中發生的,所以我假設有些主題是會在小組和其他事工環境中談到。但是,講台爲教會定下了基調,尤其是一個如此有吸引力的傳道人的大型教會。如果臺上沒有宣講《新約》的關鍵教導,那麼教會是否會開始出現一種簡化版的基督教?

在史丹利 2018年 的講道「不難」之後,我的預感更加強烈了。他又回到了熟悉的《使徒行傳》15 章。但這一次,他要掃除的障礙是《舊約》。一方面,他似乎想表達一個真實而簡單的觀點:基督徒是在新約之下,而不是在舊約之下。但後來,「舊的聖約」與《舊約聖經》被混爲一談,史丹利主張將我們的信仰與《舊約聖經》脫鉤。

我很困惑,但我能看出其中的邏輯:史丹利想讓那些反對舊約的人還能相信基督教。但問題是,新約倫理往往以創造秩序爲基礎(這直接適用於其關於性別的教導)。耶穌教導門徒,從上帝的國度使造物恢復到其最初的目的來理解經文。雖然舊約律法對基督徒來說不再具有約束力,但它仍然是創造秩序的體現,因此新約倫理與舊約律法是一致的。

這樣的教導難道不是回答了那些不理解舊約的人的問題嗎?難道牧師不應該告訴大家該如何以新約的方式閱讀《舊約》,而不是擺脫《舊約》嗎?

越過盧比孔河?

 「與舊約脫鉤」風波讓我不禁要問:史丹利是否正在越過了盧比孔河(俚語,意思是越過了紅線——譯註), 從「不爲難」的宣教跨到了簡化主義?

我觀看他 10 月 1 日的佈道時,腦子裡一直在迴旋著這個問題。我擔心的關鍵在於這點:無條件大會旨在裝備基督徒父母,理該是在基督教框架內進行的。與此同時,會議卻邀請了兩位同性婚姻者和一位反對歷史上基督教對同性關係教義的學者參加。讓那些持非基督教觀點和做法的人做演講嘉賓,這如何能幫到基督徒父母呢?還是他不相信基督教的這些觀點和做法是基督信仰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演講開始時,史丹利對阿爾伯特·莫勒(Albert Mohler)9 月 18 日發表在世界雜誌專欄的批評文章「火車正在離站」("The Train Is Leaving the Station")作出了回應。史丹利說,

實際上,作者是在指責我背離了他所理解的合乎聖經的基督教。因此,我想鄭重聲明:我從未認同過他對基督教的理解。所以我沒有背離任何東西……在我看來,他對基督教的理解才是問題所在……正是他那種對基督教的理解,才使得很多人離開基督教,這本來可以避免。正是因爲他那一套才導致大家抵制基督教信仰,因爲他們無法在那一團附著在覈心教義上的其他東西、其他神學和其他複雜信息中找到耶穌。一句話:他那種版本的基督教劃出的是三八線,而耶穌畫的是大圓圈。他的圓圈如此之大,包容的人如此多,以至於常常讓宗教領袖感到緊張。他的圈子大到足以包括像我這樣的罪人。

史丹利的「圓圈與三八線」比喻已廣爲流傳,但很少有人追溯其理論依據。消除理解障礙、整理出清晰的信息是他長期關注的問題。用宣教士的行話說,他認爲莫勒傳授的是一種帶有文化的基督教(「他所理解的合乎聖經的基督教」),在人尋求耶穌的道路上製造了障礙,史丹利希望吸引人們建立關係(「圈子」),否則他們可能不會走進福音派教會的大門。

但是,史丹利的擔憂中也存在一些不夠清楚的解釋。莫勒用「合乎聖經的基督教」一詞來描述他所認爲的聖經中的重要內容,而不是把文化上的東西信手拈來,和教義「打包在一起」。莫勒肯定會承認不同文化形式、事工模式甚至神學傳統的有效性。他並不是指責史丹利背離了他所偏愛的體系。他擔心的是更本質的東西。因此,莫勒與史丹利的爭論(以及術語的不同使用)框定了當前的問題:史丹利是在實踐一種以宣教爲目的核心基督教嗎?還是在削弱信仰?

肯定與否定

史丹利在挑戰莫勒的觀點並介紹了「無條件大會」的背景之後,史丹利談到了性倫理本身。他肯定了北角教會教導的「新約性倫理「,並補充說:「如果你要跟隨耶穌,那麼在性方面跟隨耶穌就是這些標準」。他總結爲三點:(1)用身體榮耀上帝;(2)不要爲任何事物——色情內容、性上癮、他人、情慾——所控制;(3)不要將婚姻之外的關係性慾化。他繼續說:「我們肯定使徒保羅關於同性性行爲的所有三項聲明:《羅馬書》第 1 章、《哥林多前書》第 6 章、《提摩太前書》第 1 章......使徒保羅所說的罪在當時是罪,現在也是罪」。最後,他總結道,合乎聖經的婚姻只能是一男一女的婚姻。

這些明確的肯定很好。然而,他的一些其他發言則指向了一個不同的方向。在概述了新約中的性倫理之後,史丹利解釋說,有些人選擇同性婚姻是因爲他們發現守貞「難以爲繼」。他說:「這是他們的決定。我們需要決定如何回應他們的決定……而我們 28 年前就已經做出了決定:畫圓圈;不劃三八線。」 換句話說,教會不會挑戰同性戀者想結婚這個決定。

在那天講道時,他解釋了這兩位已婚男同性戀在「無條件」大會上發言的原因:「他們的故事,他們在教會中成長的歷程,以及他們從高中、大學、單身到結婚這一路走來,始終相信基督、追隨基督——他們的故事對同性戀孩子的父母來說是如此有力,這些父母需要聽到這樣的故事。」

然而,如果史丹利所描述的新約性倫理是真的,那麼按照他的標準,這些人已經決定不跟隨基督了。他們將婚姻之外的關係性慾化,同性的吸引力牢牢地控制了他們的生活,他們也沒有用自己的身體榮耀上帝。如果對參加「無條件」大會的父母們把這幾點講的清清楚楚的話,這個故事還會那麼震撼人心嗎?

《新約》不僅僅概述了性道德。它將福音的所有恩典都帶到了成聖的過程中。它還給出了遵守或違反的結果。例如,有人大喇喇地稱《哥林多前書》6:9-11 爲「劈頭蓋臉一頓痛打的經文「。但它實際上既是安慰,也是警告。保羅將那些有不道德性行爲和同性戀行爲的人共同列在「不能承受神國」的人之中。這是一個明確清晰充滿愛的警告。但很明顯,保羅已經教導了這個教會,基督豐富的恩典是如何讓人順服過一生——我們奉耶穌基督的名,藉著聖靈,已經洗淨、成聖、稱義了。

史丹利在同性吸引問題上的簡化主義表現爲,他既沒有教導來自神的安慰,也沒有教導來自神的警告。對於一個接受了保羅提到的恩賜的人來說,稱守貞「難以爲繼」,就貶低了基督犧牲的豐富和聖靈的工作。當你做錯了,稱義又有什麼意義呢?內住的聖靈如何帶來忍耐的盼望?受洗過的我們如何使我們在基督裡的真我顯現出來?

還有聖經提出的警告呢?如果教會不教導這一切,那麼性問題就會淪爲次要的分歧,而不是必要和可能的成聖問題。

我們必須認真權衡一些問題:聖經中關於性道德的教導是一次性傳遞給我們的信仰之界標嗎?可以拒絕它卻仍然繼承神的國嗎?如果人說自己在跟隨耶穌,但卻不遵守這種性道德,我們應該如何回應?我們應該教導並勸導此人悔改嗎?是否應該警告不悔改的永恆後果?

神的豐富恩典是否足以讓我們一生順服?《新約》對這些問題做出了清晰的回答。

我猜想,如果史丹利找出這些問題的答案並來教導大家,他可能會覺得自己是在劃三八線。但如果他真的這麼做,他其實是在畫一個圓圈,讓神的恩典更充分地充滿其中。

不幸的是,他的事工理念對人要求的少,而聖經則對人要求的多,這讓他左右爲難。是放下自己的事工理念,還是放下聖經?我爲他禱告,希望他放下自己的事工理念。我禱告,希望他再次成爲一名學生,向一些「你們」學習,這些人正在做著艱苦的工作。他們既歡迎罪人,又教導上帝完全的旨意。


譯:變奏曲;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網站:Jesus Drew Circles and Lines: A Response to Andy Stanley.

Hunter Beaumont(亨特·博蒙特)是丹佛團契教會(Fellowship Denver Church)的主任牧師,也是使徒行傳 29 植堂網絡(Acts 29)的董事會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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