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生活在1994年的科技世界,想想那時都有什麼吧!唰唰的紙張、嗶嗶的傳真機,還有從百視達唱片公司租來的「請耐心等候倒帶播放」錄像帶……你是否會想到不久之後科技給閱讀和文化帶來的威脅?
斯文·伯克茨(Sven Birkerts)想到了。
那一年伯克茨寫到,「芯片和屏幕使得信息幾乎一次性淹沒了我們……並且同時改變了我們的習慣。因此單向的專注和有規律的閱讀成爲一種壓力……誰還有時間,或者說誰還願意像過去那樣去讀書?」
伯克茨在他飽含熱情和預言的著作《古騰堡哀歌:電子時代閱讀的悲劇》(The Gutenberg Elegies: The Fate of Reading in an Electronic Age)中給出了一些可怕的預測。在那個時代,這樣的聲音並不多見,不過就25年後關於數字通信對閱讀習慣產生的影響這一話題,書中的信息鮮明地契合了當代學者的觀點。
預知是一種嘉獎,肯定了伯克茨對於閱讀的理解和熱愛。這也是《哀歌》到現在也值得一讀的原因。
伯克茨是一位散文作家、評論家、寫作教師和許多書的作者,《古騰堡哀歌》主要有兩個寫作目的:一是警告西方文化對於電子媒體的接納,由此對深度閱讀和閱讀積極的果效產生極大的威脅;二是爲了頌揚深度閱讀的寶貴价值。雖然書中隱含不愉快的警告信息,但多是在頌揚之後。我們還是把它作爲一本預言性的書對待,讓我們先來看一下消極方面。
伯克茨並不是因爲科技的創新詛咒它。在2006年重印版後序中,他就電子郵件說到,「12年後,我不單有些苦惱,但同時也沉浸其中。一定程度上我已經適應了,甚至還有一些享受。」他的擔憂,源於洞見到這個趨勢給閱讀帶來的可悲跡象,因此也是對文化的影響。他寫到,「隨著古騰堡活版印刷的發明,從印刷到電子通訊的社會改變也是文化改變的一種結果。」
這種時代性變化的依據是什麼呢?伯克茨簡要的警告說,就像其他東西一樣,電子通訊的泛濫沖走了專注反思,剩下的只是匆匆的瀏覽和摘要。從深度到廣度的變化,就像我們徒勞的使自己緊跟信息的潮流。他說到,「我看到了閱讀性質的深刻改變,從專注有序和投入的文字閱讀,到漫無目的地瀏覽,不斷點擊和滑動鼠標。」
這種變化因此就剝奪了「深入的自然連結感」,伯克茨堅持說,這種連結感就是智慧的源泉,他曾將智慧定義爲「透過事實的看見,超出規則和模式的觀察。」 他還寫到:
「我們比以往的人知道更多碎片化的信息,重要的和不重要的……但是淹沒在各種觀點和各種角度的橫向信息中,我們不再接受完整真相的可能。離開了古老的哲學體系,我們卻嘗試發現這些事情背後的『真相』,管理信息同時也消耗著我們的許多精力。」
伯克茨在書的結尾處,簡潔地表明了他的觀點:「最大的擔憂是,人類文化正在放棄它的智慧,對於我們的文化來說,什麼是千禧一代該關注的已經成爲困擾我們的核心。」
人類被賦予使命,「要得智慧,要得聰明」(箴4:5),基督徒聽到這個警告應該感到深深擔憂。我們要知道有限的頭腦根本不可能掌握海量的信息,我們的時間要用來尋求「萬有靠祂而立」的創造主身上(西1:17),祂才是「連結萬物」的源頭。
這裡存在極高的風險,我們怎樣判斷「將要怎樣」的預言是真話還是沒有意義的瞎說呢?我們是聽從還是嘲笑呢?我們能相信預測者的眼光嗎?在《古騰堡哀歌》一書中,至少有兩個理由可以讓我們信服伯克茨的觀點。
首先,伯克茨遠在第一波數字通訊浪潮之前,就已經預言了電子媒體的發展趨勢。也就是說,他以連續性的眼光看待電子媒體的出現。
伯克茨引用了羅伯特·達頓在1986年發表的文章《閱讀歷史的首要跨越》(「The First Steps Toward a History of Reading」)。羅伯特認爲,1750年之前人們閱讀很有深度,經常回到某一部分進行思考。但各樣印刷品的激增,特別是報紙和期刊雜誌,人們開始廣泛閱讀,變得更加泛泛地閱讀。伯克茨寫到這種「離心趨勢」在現今迅速增長,一方面是高等教育的催動,另一方面因爲印刷刊物變得容易且增長迅速。
在把達頓的廣度和深度轉化爲自己的語言之後,伯克茨認爲閱讀「軌跡」經歷了「縱向閱讀逐漸被橫向閱讀取代,也就是橫向發展犧牲了閱讀深度。」其中的原因並不神祕:「我們的文化,獲取信息並不是問題,但數量的激增卻成了問題。」
我們必須認可伯克茨的觀點,電子媒體帶來了信息過剩。讀報的人不再侷限在當天報紙,或者報刊亭排放的其他幾份報紙——而是數以千計的報紙隨手可得。讀小說的人不再只能從當地圖書館或者社區書店有限選擇作品,而是從許多作品中挑選——幾乎任何書都可以輕鬆訂購,不管是印刷版本還是電子版本。
就像是戴著黑暗的眼鏡所看到的變化,我們可以理解伯克茨幾乎使用大難臨頭的語言,數字媒體的出現就像是「思考方式的轉變,突然掉進了兔子洞裡」,是「劃時代的轉變。」我依然認爲他的觀點有說服力,因爲具有歷史性反思。
同樣從基督信仰的歷史觀來看或許更有幫助。許多人會相信,祖先信靠跟隨上帝的智慧很有深度,雖然他們的圖書館可能缺少廣度。我們只舉兩個例子,根據教會歷史學家斯科特·曼尼斯契所說,約翰·加爾文的藏書 「據估計有300到350冊。」約拿單·愛德華茲,在加爾文之後大約200多年的牧師,據說有800本藏書。兩個人當然可以從其他地方借書,但是不難看到他們對於自己的小圖書館利用有佳,遠超出我們對隨手可得的海量信息的利用。
獲取可能不是我們認爲的未經稀釋的祝福。很多時候智慧在於隨時願意專注閱讀少數的幾本書,更好的理解它們,而不是簡單擁有那些書,
我同意伯克茨的第二個理由或許也是更有力的理由。它會把我們帶回到《古騰堡哀歌》的前半部分,作者對閱讀的頌揚。
伯克茨不厭其煩列舉了閱讀的常見好處:「有助於拓寬和提高言語表達能力,培養注意力和想像力,上下文理解能力,培養同情心和好奇心。」這些原因足夠使得閱讀顯得更加重要。然後他的語氣突然間有了奇妙地轉變:
比起簡單的開闊視野,閱讀形而上學的意義更加划算。它涉及心態和價值觀的改變,如果我們這樣考量閱讀的過程,那它很難與「靈魂」這個詞分開。
伯克茨承認他使用「靈魂」這個詞更多采用了「世俗」意義。「我的意思是指內在立場,基於這個意識,我們認爲自己是宇宙中最神祕的族類。靈魂的部分功能是讀到一個意思,然後試圖從自身經驗得出一個目的。」
閱讀因此對我們有著獨一無二的塑造力量,特別是我們的世界觀:「當我們閱讀,我們不只是把自己代入到文字當中,我們還會改變看待事情的角度;爲了不同的看見,我們會再次調整自我。」這一切因著閱讀促使我們和他人之間產生了個人的深刻的聯繫。
如果我們持續的思考閱讀和寫作,會得到更廣的理解。一邊是作者,有血有肉的個體,另一邊是讀者,也是有血有肉的個體。中間是文字,是翻閱的書頁,是解開的智慧。寫作是極其複雜的運作,將經歷、觀點和想像提煉成語言。閱讀也是同樣複雜的運作,將這些提煉出來的觀點散播到別人的生命中。這件事情只能以主動的解讀各種象徵爲開始。
根據伯克茨的觀點,閱讀所帶來的連結,幫助我們認識自己,和知道我們將要成爲什麼樣的人:「我讀書是爲了認識自己……每次讀完一本書,我感到自己的成長,某種程度上提高了理解力和智慧……作者滿懷期待地提高我們—他們教導我們,怎樣去看去感受去傾聽和思考一切事情。」因此閱讀提供了一個機會,「自由的主觀經歷到另外一個人美好的想像,被單向情感引導探索未知。」
在這些思考中,伯克茨似乎是跟隨C. S.路易斯的觀點,後者在1961年出版的《批判主義實驗》(An Experiment in Criticism)一書結語處寫到,「文學……使得我們經歷別人的經歷……我們當中真正的讀者們,一生之中都不能完全認識到,我們很大一部分的拓展,都是屬於那些作者的。」
當然伯克茨的觀點更適用於基督徒。假如他關於閱讀的觀點是正確的,閱讀作爲和他人思想的一種連結,我們藉此學習和成長。我們讀了作者的書,就會有什麼珍寶等著我們。如果人類單單從閱讀其他人的作品就能獲益和得到幫助,那麼我們閱讀神的思想,給我們帶來的好處豈不是更大嗎?接受神的單向情感的引導,經歷神完美的想像,會帶來何等大的幫助啊?
我很欣賞伯克茨的書,一方面是因爲他的寫作目的,另一方面是因爲他的核心觀點也適用於基督徒生活。
首先伯克茨的寫作是出於對閱讀的熱愛。很明顯他珍惜好書,視爲至寶,也享受閱讀好書的經歷。我們看到他滿懷熱情,思考閱讀怎樣影響了他自己,這事本身就是一種愉悅經歷。但不只是這些,他強烈的保護是因他強烈的熱愛,這一點很讓人受啓發。正因爲他強烈的熱愛閱讀所以他才強烈的感受到數字通訊帶來的威脅。因此《哀歌》也提醒我,找到那個最重要的,爲之爭辯。不得不反思自己作爲基督的跟隨者,也是無價之寶的領受者,卻經常視爲理所當然。
其次,伯克茨指出了信息數量激增的潛在危險。讓我們明白「頭條或者置頂」的信息並不算什麼,只是將我們的注意從最好的事情上移開。因此他也挑戰我,專注於最好,最真和最美的東西—利用有限的閱讀時間,首先閱讀神的話,其次就是經過時間檢驗的書,可以幫助我明白神的話和創造主。在讀完伯克茨的書之後,約翰·衛斯理懇切的禱告不斷在我頭腦裡迴響,「讓我成爲只讀一本書的人」。
聖經永遠吸引我,使我在神的話語裡歡喜快樂,因爲神將祂的意念放在書中,也是基督徒必須要讀的一本書。當然這本書並不容易讀,人們很容易將其碎片化,然而它還是要求我們也值得我們深入閱讀。伯克茨強烈建議我們,竭力跟隨「向心趨勢」—選擇深度,而不是廣度,精讀而不是泛讀,因此我們能夠變得智慧,而不是單單知道一件事。
譯:小靴子;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Why (More Than Ever Before) You Need to Read Deep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