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与艺术
泰勒·斯威夫特的音樂世界:基督教文化視角下的評析
2024-10-30
—— Trevin Wax

2024 年 9 月,應基思·蓋蒂(Keith Getty)之邀,我在「歡唱!」(Sing!)大會上主持了一場關於泰勒·斯威夫特(Taylor Swift)的專題討論。說實話,一開始我對這個話題頗有遲疑。除了對她幾首熱門歌曲略有耳聞外,我並不太熟悉她的音樂世界。作爲披頭士樂迷,我可以說是和「黴粉」(泰勒粉絲的暱稱爲Swiftie,在中國和部分華語圈也稱黴粉——譯註)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所以我覺得擔任這個討論會主持人有點不合適。我的子女也對斯威夫特不太感冒。大兒子和我都偏愛艾德·希蘭(Ed Sheeran),女兒則迷上了韓流。如果讓我選的話,我更願意講講「艾德·希蘭的音樂」或「披頭士與聖經」。

不過,舉辦這樣一場討論會確實很有必要。在斯威夫特名聲享譽天下甚至受到頂禮膜拜的時代,許多基督徒父母在尋求如何養育女孩的建議。我決定接下這個挑戰。有些基督徒從小就聽著斯威夫特的歌長大,現在卻不知該如何看待她的新作品。還有人想知道怎樣更好地引導青少年子女。我們是不是該徹底禁止斯威夫特的音樂?還是應該對她音樂中與基督教相悖的觀點和信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在這篇文章中,我無意回答關於泰勒·斯威夫特音樂的所有問題。我想借鑑薛華的庇護所(L'Abri)式文化分析方法,嘗試從音樂本身的角度去理解它,將這些歌曲放在更宏觀的視角下,用基督教的觀點來審視這種藝術,然後就如何在家庭中恰當地對待這種音樂提供一些切實可行的建議。

泰勒·斯威夫特現象

說起泰勒·斯威夫特的音樂事業,你很快就會發現「事業」二字遠遠不夠形容她的影響力。她簡直就是一個文化現象。她最新推出的專輯《苦難詩社》(The Tortured Poets Department)是她在公告牌榜上的第 14 張冠軍專輯,這一成就僅次於披頭士樂隊。這張專輯也是她第 7 張在單週內銷量突破百萬的作品。在女性藝人中,她保持著最多前 5 名、前 10 名、前 20 名和前 40 名熱門歌曲的紀錄,同時也創下了總體榜單上榜次數的紀錄。更厲害的是,她還是歷史上唯一一位同時包攬公告牌前 10 名所有位置的藝人。

泰勒·斯威夫特的經濟影響力之大,甚至催生了一個新詞:「斯威夫特經濟學」(Swiftonomics)。她的「時代」巡迴演唱會爲美國經濟貢獻了超過 50 億美元的收入——這比 35 個小國的國內生產總值加起來還要多。毫無疑問,泰勒·斯威夫特是個非常精明的商業女性。她深諳如何吸引粉絲並讓他們不斷掏腰包(比如發行專輯的加長版,或者推出四種不同顏色的黑膠唱片等)。

爲什麼泰勒·斯威夫特如此受歡迎?

當社會上某個事物變得流行,或者某首歌、某位音樂人的影響力在文化圈裡廣爲傳播時,我們應該問的最關鍵問題就是:爲什麼會這樣?在我們急於表態之前,在我們匆忙點讚或點踩、支持或反對她之前,我們應該思考一些更深層次的問題:爲什麼泰勒·斯威夫特如此受歡迎?爲什麼人們認爲她的音樂富有真實感、正能量,美感十足?爲什麼人們希望她的人生觀是正確的?

坦白說,我過去幾年並沒有特別關注斯威夫特的音樂。爲此,我向一些朋友請教,讓他們給我介紹一下大致情況,推薦一些代表性的專輯和歌曲,這樣我就能更好地理解她的藝術魅力。在深入研究了她的音樂之後,我發現了她如此受歡迎的幾個原因。

第一、創作才能

首先,不得不說,泰勒·斯威夫特的創作才華實在是讓人歎爲觀止。坦白講,我被她徹底震撼到了。無論是寫歌、唱歌還是表演,她都能將歌曲演繹成特定時刻的真實自我表達,這種能力著實令人驚歎。她不僅能寫出令人難忘的歌詞,還有捕捉朗朗上口旋律的獨特天賦。毫無疑問,她是音樂界的頂尖人物。想想看,她才 20 歲就以獨立創作人的身份推出了整張《愛的告白》(Speak Now)專輯,向全世界(也包括她自己)證明了她有能力獨立創作一張爆款專輯。

泰勒的魅力主要體現在講故事的本領上。她的歌曲極具個人色彩又非常具體(細節豐富得常常令人咋舌),卻同時讓人感覺她很懂他們。她在娓娓道來自己的經歷時,總會加入一些很吸引人的細節。這些細節看似只與她個人相關,但由於她與聽眾之間建立了強烈的情感紐帶,你會不自覺地在歌詞中找到自己的影子。彷彿置身於她的世界,感受她的喜怒哀樂,與她的痛苦產生共鳴。

這讓我想起在神學院上讀講道課時,教授們常說,最好的講道應用應該是具體實在的。你可能會覺得,要跟全體會眾產生共鳴,最好還是講些籠統的大道理,比如「使徒保羅告訴我們要彼此鼓勵」,然後讓聽眾自己琢磨怎麼應用。但事實恰恰相反。你舉的例子越具體、越貼近生活,越能激發會眾的想像力。他們會開始主動思考如何把聖經的教導運用到日常生活中。

泰勒的音樂,雖然細節滿滿,卻恰恰符合這一原則。她的歌詞以一種既個人化又引人共鳴的方式唱述生活、愛情和痛苦,讓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比如那些催人淚下的歌曲,像是講述一個因癌症去世的孩子的《羅南》(Ronan)。再比如《比整個天空還大》(Bigger Than the Whole Sky),可能在暗示她經歷過流產,但誰也說不准,這種模糊性反而成了歌曲的魅力所在。還有《太好了》(All Too Well),這首歌居然重新發行了 10 分鐘版本(真是夠長的!),裡面有「我把圍巾落在了[他]姐姐家」這樣的細節,以及歌曲如何巧妙地改變「太好了」的含義,給我們留下了難以忘懷的歌詞,比如:

你把我當作祕密保守,但我把你當成誓言……
你又再打電話給我,就是爲了要打破承諾
一派輕鬆的殘酷,以誠實之名
我是一張被揉爛的紙,躺在那裡
因爲我記得太清楚了

說到創作,還有一個衡量好歌的標準:就是看它能被如何詮釋。同一首歌,換種風格演繹,效果依然出眾。一首真正的好歌,應該能被重新演繹和改編。斯威夫特的專輯《1989》,以她的出生年份命名,被眾多樂評人譽爲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流行專輯之一。有意思的是,另一位音樂人瑞安·亞當斯(Ryan Adams)把這張專輯的每首歌都重新詮釋了一遍,製作了一版獨立搖滾風格的《1989》。這不僅體現了亞當斯的才華,更是印證了斯威夫特的創作功力——她的音樂經得起重新演繹,依然魅力不減。

第二、觸動普世情感

泰勒·斯威夫特如此受歡迎,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她的音樂能引起幾乎每個人的共鳴。我們來看幾個例子:

青春成長

翻翻她的專輯,你會發現「成長」這個主題幾乎無處不在。雖說這個主題在她的同名處女作中最爲明顯,但《放手去愛》(Fearless)和《愛的告白》這兩張專輯同樣深入描繪了青少年女孩的心路歷程和她們面臨的種種困境。不管你是哪個年齡段的人,總能在她的某個創作時期中找到自己的影子。現在,由於斯威夫特在樂壇已經打拼多年,甚至有些年輕媽媽開始向女兒介紹她的音樂了。

許多女性聽她的歌時,總覺得她不光是在唱自己的故事,更像是在講述她們的人生,彷彿她有特異功能,能爲她們的生活配音似的。她的音樂本身就像一場成長儀式,記錄了從青春懵懂到情感世界複雜化的全過程。比如 2012 年發行的歌曲《22》,就準確捕捉到了年輕人在這個紛亂孤獨的世界中摸索幸福和獨立的心境:

我們快樂自由、又困惑孤獨
這既痛苦又神奇,哦,沒錯

這段歌詞讓我想起了羅伯特·貝拉(Robert Bellah)在 90 年代末的觀點:「美國文化傳統對人格、成就、人生意義的定義,讓個人覺得彷彿懸浮在一種既光榮又可怕的孤立狀態中。」這種生活方式既令人興奮又讓人疲憊。用泰勒的話說就是「既痛苦又神奇」。快樂自由?沒錯。困惑孤獨?也對。這不就是當今二十多歲年輕人的真實寫照嗎?

在她的「時代」巡演開場時,泰勒是這麼說的:

這些歌都是我根據自己的生活或某個時刻的感受寫的。今晚過後,我希望你們回想起今晚,回想起我們在這裡共同創造的回憶。

這招真是高明。她把自己音樂生涯的里程碑重新包裝,不再只是一份單純的作品目錄,而成了粉絲們人生的配樂——當然,這一切在她的巡演中達到高潮。別忽視了這些演唱會中的朝聖意味,那裡儼然成了崇拜的現場。或者至少是某種形式的狂熱愛慕。這種狂熱體現在粉絲們對她歌曲的熟悉程度上,每一句歌詞都能倒背如流。你看那些粉絲齊聲合唱的視頻就知道了。有時候泰勒的聲音都被觀眾的合唱聲淹沒了!更有意思的是,有些人甚至聚集在體育場外,就爲了感受一下氛圍,跟著大夥兒一起唱歌。

渴望至死不渝的愛情、婚姻、家庭

斯威夫特歌曲中另一個常見主題是對永恆的嚮往。她渴望一份歷久彌新的愛情,希望能找到一個願意終身相守的男人,共同孕育愛情的結晶。有意思的是,雖然斯威夫特的觀念與基督教的性道德並不怎麼搭調(這個我們待會兒再聊),但她對婚姻和家庭的渴望卻毫不掩飾。這個主題貫穿了她的整個音樂生涯。來看看她 2006 年的一首早期作品《瑪麗的歌》(Mary's Song)。這首歌講述了一對小冤家從相識、長大到結婚,最後回到初遇地的溫馨故事。歌詞是這麼寫的:

帶我回家,回到多年前我們相遇的地方
我們會在那個門廊上搖著我們的寶寶……
我八十七,你八十九

兩年後的《愛情故事》(Love Story)就更直白了。「你是王子,我是公主」,還玩起了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梗,「羅密歐,救救我,我好孤單啊」。這首歌(包括MV)的結局就是訂婚、結婚,泰勒一身白紗的畫面。

2008 年的《你屬於我》(You Belong with Me)也差不多,就是那種等白馬王子醒悟的童話愛情。MV的結局挺暖心,男主角最後選擇了好女孩(好泰勒),而不是壞女孩(壞泰勒)。有意思的是,這裡出現了泰勒的兩面性,彷彿預示了她後來音樂中展現的多面人格。

再來看看她的新專輯《苦難詩社》(The Tortured Poets Department)。雖說這張專輯的歌詞尺度大了不少,髒話也多(這個問題我們待會兒再說),但婚姻和生育的主題還在,只是多了點遺憾的味道,像是多年未遇良人的無奈。在《再見,倫敦》(So Long, London)中,她唱道:

你發誓說愛我
但證據呢?
我死在祭壇上
等著你證明

你肯定聽過小孩子們常唸的順口溜:「某某和某某,坐在樹上,親親我我(K-I-S-S-I-N-G)。先談戀愛,然後結婚,最後嬰兒車裡推個娃娃。」泰勒在《何以終了?》(How Did It End?)中玩了個文字遊戲,把K-I-S-S-I-N-G換成了D-Y-I-N-G:

只剩下我,心灰意冷,
我和愛人的幽靈 坐在樹上
慢慢死去(D-Y-I-N-G)

再來看看《午夜雨》(Midnight Rain)這首歌,你怎麼可能會錯過其中的心酸呢?歌裡講的是她去打聽一個曾經的男朋友的近況,發現他如今幸福美滿,擁有了她一直夢寐以求的家庭。她坦率地承認,或許是自己的一些選擇,永遠地將自己與這種生活隔絕開來。

他是晨光熹微,我是午夜細雨
他嚮往平靜安逸,我渴求激情冒險
他夢想溫馨家庭,我追逐虛幻名利
時光荏苒,他依舊如初
我已判若兩人,如同午夜細雨
明信片飄然而至
畫面完美無瑕
幸福家庭閃耀耀眼
假日氣息瀰漫
如薄荷糖般甜美
這是他每天的生活
而我像窗外路人
穿越時空看到
所有我放手的愛
所有我放棄的生活

渴望被接納和認可

另一個普遍的主題是泰勒對接納和認可的渴望。這體現了人心的不安。人渴慕安息,卻不在神那裡尋找,反而在所有錯誤的地方徘徊。這是一種渴望,想要變得夠好,至少看上去夠好。泰勒坦率地表示,這種渴望如何驅動她的音樂創作和決策:

從小到大,我整個道德準則就是想讓人認爲我很優秀……我曾經因爲得到認可而感到無比滿足。就是這麼簡單……當你活著只是爲了得到陌生人的認可,所有的快樂和滿足都來自他人的認可時,一件壞事就可能導致一切土崩瓦解。

這種渴望接納導致她過去曾與飲食失調抗爭,也讓她意識到「總有一些你無法達到的美的標準」。即使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她內心仍感不安。2018 年,她沒有獲得格萊美提名。面對這種冷落,她的第一反應是要去製作更出色的唱片。在談到她的歌曲《鏡面球》(Mirrorball)時,她說:

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必須在某些人面前保持最佳狀態。你必須在不同的場合展現不同版本的自己。在工作中是一個樣子,在朋友面前又是另一個樣子,在不同的朋友圈裡還得有不同的表現,在家人面前又是另一番模樣。每個人都不得不做雙面人,或者覺得自己必須在某些方面具有兩面性。這是人之常情,但也著實令人疲憊不堪。你會發現我們每個人都有能力成爲變色龍。

誰能不對此感同身受呢?儘管泰勒·斯威夫特的生活看起來與她粉絲的日常大相徑庭,儘管她面臨著獨特的職業壓力,讓她覺得自己「必須不斷地重塑自我,不斷找尋能讓人眼前一亮的新面貌」,但許多聽眾仍然能夠產生共鳴。因爲在這個強調表達個性的時代,我們每個人都肩負著尋找並展現自我的責任。她在更大舞台上感受到的壓力,千禧一代和Z世代在各自的小天地裡也能切身體會。

不斷重塑自我、探索真我並向世界表達、發掘並展示自我認知的新發現、嘗試不同身份直到找到真正的自己——這些斯威夫特歌曲中的主題,代表了一代人的心聲。他們既想尋找並忠於自我,又渴望得到他人的認可和肯定。如果沒有神,你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或他人。

斯威夫特的音樂之所以引起共鳴,是因爲她深知自己想要表達的那個「我」並非完美。比如,我們可以看到她的歌曲風格從 2019 年充滿自信的《我!》(Me!)——其中宣告般地唱道「我保證你永遠找不到第二個我」,到 2022 年的《反英雄》(Anti-Hero)的明顯變化。

這就是我 嗨 我便是問題所在 這就是我
喝茶閒聊時分 眾人皆深以爲然
我將直視太陽 卻未曾直視鏡中自己
與反英雄同仇敵愾 定會使人精疲力盡

「我是山上的怪物,」她唱道。在《弓箭手》(The Archer)中,她說:「我割掉自己的鼻子只是爲了跟自己過不去,好多年來我都厭惡鏡中的自己。」值得注意的是,在這些近期的歌曲中,我們並沒有感覺到她爲自己的性格缺陷或「山上怪物」的本性感到懊悔。恰恰相反,當她的自尊心崩塌,意識到自己才是問題的根源時,她反而更加強化了這個有缺陷的形像——這就引出了另一個主題。

心碎與憤怒:面對不公待遇的回應

斯威夫特的音樂常常表達出心碎的感受,緊接著是對遭受不公待遇的憤怒,以及渴望得到公平。有時這是她對批評者的回擊,比如 2010 年的《卑鄙》(Mean)。當時有人因爲她頻繁的感情挫折而攻擊她,指責她只是爲了寫歌才和男生談戀愛然後分手。她的回應充滿了蔑視和反抗:

總有一天我會強大到你傷不了我
而你永遠都只是個卑鄙小人

這也是她那首家喻戶曉的歌曲《通通甩開》(Shake It Off)的主要創作動機。

然而,她的歌曲不僅僅是對批評者的反抗。它們還揭示了表面之下真實的痛楚。歌曲《騙局》(Hoax)中有一句令人印象深刻的歌詞:「你知道嗎,他們撕碎我時留下的傷疤,至今仍隱隱作痛。」關於這點,她說:

每個人的生活中都有類似的經歷,你讓某個人走進內心,他了解你,也清楚怎麼傷你最深。傷口雖然表面癒合了,但內裡依然會痛。你仍然會感受到幻痛。

部分心碎源於她無法在自以爲能帶來滿足和幸福的關係中找到歸宿。在《忍受它》(Tolerate It)中,她唱道:

當你在外面構建其他世界時,我在哪裡?
那個會用毯子覆蓋我鐵絲網的男人去哪了?
我把你當作我的神殿,我的壁畫,我的天空
如今我卻在乞求成爲你人生故事中的一個註腳

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應該成爲女人的神殿、壁畫、天空。當她被從愛人的生活故事中抹去時,她心如刀絞。

基督徒應該如何看待泰勒·斯威夫特的音樂?

我們已經探討了她的音樂爲何能引起當今許多人的共鳴。現在讓我們從基督教的角度來評估她音樂中一些值得警惕和關注的方面。

第一、用詞

先從最明顯的方面說起:髒話、咒罵、不當言辭。泰勒的前四張專輯在用詞上還算乾淨。但情況在《愛的告白》和《紅》(Red)的「泰勒版本」發行後有了顯著變化。有一張圖表清楚地展示了泰勒·斯威夫特專輯中髒話和不良用語的驚人增長(這還不包括濫用神的名字)。

我們從這裡入手,因爲對基督徒來說,這最容易認識到一個簡單事實——你不會希望滿腦子裡都是不健康的言辭。我知道有人會說基督徒在這方面有雙重標準,畢竟如今幾乎每部電影或電視節目都有粗口。這沒錯,但我認爲歌曲中的粗話還是有所不同。音樂更貼近內心;從大腦到心靈,再到口舌,這條道路更短。需要說明的是,我並不是在爲含有粗俗語言的電視節目和電影開脫。我只是覺得我們對唱的內容應該更加謹慎。這點稍後再說……

第二、不符合聖經的主題

不出所料,像當今大多數音樂人一樣,泰勒·斯威夫特對世界的看法與聖經教導不符。讓我指出幾個與基督教教導相悖的突出主題。

叛逆性的獨立

如我們所見,在一些歌曲中,泰勒因爲在愛情中找不到幸福而心碎。而在其他歌曲中,尤其是 2017 年的《名譽》(Reputation)專輯裡,她展現出一種極度獨立的形像。我就是我所需要的全部。那個時期的音樂代表了她對幾乎所有關係的大清洗。她在經歷傷害後開始反擊。她唱道:「你的一切痕跡都消失了。我想我終於洗心革面了。」認爲救贖可以在自己內心找到,她不需要任何其他人。可是,這是個謊言。

在「時代」巡演中,當進入「聲譽」時期,所有的畫面都變成了蛇的形像,連她的服裝也佈滿了蛇。坎耶·韋斯特(Kanye West)的粉絲叫她「蛇」,她順著他們的說法,用蛇重新塑造了「新泰勒」的象徵。歸根結底,這就是我們在伊甸園裡看到的叛逆的獨立,就像蛇對夏娃說的那樣:你不需要神。你不需要亞當。你想要的一切都在這裡。

復仇勝過寬恕

另一個突出的主題是選擇復仇而非寬恕,這一點在《敵對》(Bad Blood)或《看看你讓我變成什麼樣》(Look What You Made Me Do)等歌曲中尤爲明顯。我特別喜歡《最終目標》(End Game)中的這句歌詞:「我埋了那些斧頭,但我記住了每個坑的位置。」這句話很適合用在關於寬恕的講道中,因爲我們不都在與此種心態掙扎嗎?泰勒可能會從失敗的戀情、破裂的友誼,或音樂圈中那些傷害過她的人帶來的負面影響中走出來,但她從不在歌中唱及修復關係或和解。

斯威夫特陷入了當今社會的一個常見陷阱,就是把人際關係工具化。我們判斷一段關係的好壞,往往基於我們認爲它能在多大程度上幫助我們實現自我、發現自我並保持真我。一旦這段關係開始妨礙我們的自我表達,干擾我們的身份認同,或者限制我們的自由,我們就會認定它是有問題的。在這種心態下,關係難免會出岔子,因爲它們缺少了真摯友誼所必需的自我犧牲精神。在真正的友誼中,關係不應該只關乎自己,而是關乎彼此共同向著上帝成長。當事情變糟時,人們往往只會選擇逃離,而不是努力提升關係質量。

巫術元素

如果不提及斯威夫特音樂中出現的巫術元素,那就太疏忽了,尤其是在歌曲《柳》(Willow)中——音樂視頻展示了她身披斗篷,在森林裡與一群女巫聚會。這種元素在斯威夫特的大多數音樂中並不占主導地位,在這裡可能更多是一種美學選擇,而非真正的信仰表現。但顯然,當她涉及靈性話題時,通常傾向於當今流行的僞靈性和僞宗教。她還以這種方式歌頌「業力」(karma),稱其爲她的男朋友,甚至是一位神。

反教會傾向

泰勒的一些歌曲將教會描繪成充滿僞君子的地方。在《可是爸爸我愛他》(But Daddy I Love Him)中,她把那些關心「什麼對她最好」的人稱爲「愛評頭論足的怪胎」,她拒絕他們的祈禱,選擇和「狂野的男孩、狂野的快樂」在一起。

我終於明白這些人養育你
不過是爲了把你關在籠子裡
薩拉和漢娜們穿著週日最好的衣服
攥著珍珠項鍊,嘆氣道 『真是一團糟』
我終於明白這些人試圖拯救你
不過是因爲他們憎恨你

另一首歌《罪孽深重》(Guilty as Sin)不僅批評教會,還巧妙運用基督教的象徵符號,使批評更加犀利。當然,這種對教會的抨擊並不新鮮。你可以追溯到麥當娜和其他人。但這讓我想到另一個整體上的擔憂。

第三、性解放思想

泰勒·斯威夫特認同性解放的普遍觀點。雖然她明顯嚮往忠誠、婚姻、家庭,但她也讚頌各種性行爲和做法。這並不奇怪。自上世紀 60 年代以來,幾乎所有流行音樂和搖滾樂,包括鄉村音樂在內,都偏離了基督教對性的理解。

斯威夫特早期的音樂並未明顯體現這種思想。但從《1989》專輯開始,你會發現有關LGBT+議題的暗示(如《歡迎來紐約》Welcome to New York)以及更多性暗示(如《狂野之夢》Wildest Dreams和《空白之處》Blank Space)。到了《聲譽》和《戀人》(Lover)專輯時,性暗示變得更加露骨。值得注意的是,這些性暗示並不總是體現在歌詞中,有時更多地體現在音樂視頻或現場表演中。她最近的一首歌在「時代」巡演中簡直成了一場豔舞表演。

斯威夫特利用音樂推動性解放思潮的最佳例子無疑是 2019 年的歌曲《你需要冷靜下來》(You Need to Calm Down)。這首歌宣揚LGBT+理念,在這個音樂視頻裡,充滿彩虹的繽紛世界與一群舉著標語牌、連「同性戀」(homosexuality)一詞都拼不對的鄉下人形成鮮明對比。歌詞中巧妙地用了GLAAD(Gay and Lesbian Alliance Against Defamation:反誹謗同性戀聯盟)這個雙關語來指代高興(GLAD)。

你爲何發火?明明可以GLAAD(你可以GLAAD)
陽光灑滿遊行的街道
你卻寧願活在矇昧時代
做那標語牌 想必忙活了一整晚吧

這裡提到的「黑暗時代」體現了性解放思潮的一個核心理念:隨著我們接受並擁抱更多的性自由和多樣性,我們在道德上就會進步。在一部紀錄片中,她明確表示:「我需要站在歷史的正確一邊。」對那些想要讓我們回到「可怕的 50 年代」的人,她表示出厭惡的態度。如果你認爲性行爲應該僅限於一男一女的婚姻關係中,泰勒會把你歸類爲偏執狂,是站在歷史錯誤的一邊,是被時代拋棄的仇恨者。無論你的觀點有多麼深厚的哲學、社會學或聖經依據,照她說的那些話來看,她都不會尊重你或你的觀點。

斯威夫特推崇的一些人物也反映了後現代社會的頹廢和性解放運動的空頭支票。《最後一個偉大的美國王朝》(The Last Great American Dynasty)講述了麗貝卡·哈克尼斯(Rebekah Harkness)的故事。在上世紀後半葉時期,她是富家名媛,卻臭名昭著——過著放縱的生活,一段接一段的感情破裂,臨終前才勉強和子女恢復了關係。泰勒欣賞哈克尼斯的大膽作風和無視他人閒言碎語的態度。

在繼續這個話題之前,有一點必須公平地指出:即使在歌頌放縱時,泰勒也意識到幸福並非唾手可得。她在《弓箭手》中唱道:「我所有的偶像都孤獨終老。」在歌曲《偷情》(Illicit Affairs)中,她承認性滿足這個偶像終究會讓人失望。

那些偷情
祕密約會 偷偷的眼神
只在一瞬間顯露真相
但它們撒謊 不停地撒謊 無數次的小謊言

這些關於濫交的歌曲中往往帶有陰暗面——提到了孤獨、墮落,或是謊言和虛假的承諾。儘管我不認同她的性道德觀,但我欣賞她能誠實地描繪自己選擇所帶來的幻滅感。

該不該聽泰勒·斯威夫特的音樂?

你可能想問:「特雷文,告訴我,我是不是該把泰勒·斯威夫特的所有專輯從手機裡刪掉?或者該不該禁止我十幾歲的孩子聽她的音樂?還是隻允許聽那些刪了髒話的『乾淨版』?」

如果你指望我給出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規則,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不是聖靈,也不是你的良心。不過,在聽過她很多音樂後,我可以告訴你,假如我女兒喜歡泰勒·斯威夫特,我會怎麼做。我會根據以往和孩子們討論他們喜歡的其他藝人的經驗來處理這個問題。以下是我的建議:

首先,別低估年輕人思想的可塑性。如果我放你高中畢業那年的熱門歌曲,我敢打賭你能一字不落地唱出來。童年時期聽的歌會伴隨你一生。孩子們 5 歲到 20 歲左右聽的歌曲會成爲他們人生的一部分。所以你該問問自己:我希望哪些歌曲成爲孩子們人生的背景音樂?歌曲能讓人將頭腦知識變成心靈情感。

其次,融入孩子們喜歡的音樂圈子。如果他們邀請你了解他們的音樂世界,千萬別錯過這個機會。幾年前,我兒子迷上了NF。結果呢?我聽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的基督教說唱。這幾年我聽的韓流音樂比我想像的還多,不是因爲我喜歡韓流,而是因爲我喜歡我女兒,想和她分享興趣。如果你女兒已經喜歡上泰勒·斯威夫特,或者有這個傾向,我建議你好好熟悉她的音樂,不是因爲你多在乎泰勒,而是因爲你在乎女兒。

第三,經常聊音樂。一旦你開始和孩子一起聽音樂,無論是播放列表裡出現某首歌,還是你們一起開車時,或者她想給你看個音樂視頻,都可以聊聊你的想法。誠實地表達你的感受,不要藏著掖著。說說你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哪些部分你覺得好,哪些你覺得不好。討論歌曲傳達的內容、信息、體現的人生觀,或者對愛情和人際關係的看法。藉著音樂,好好談談關於藝術、聖經、社會與基督教的異同。

(注意,對基督教音樂也要有辨別能力!別以爲「適合全家」的基督教廣播內容就一定符合聖經、榮耀上帝。實際上,我們不僅要學會分辨世俗藝術中的真僞美醜,還要多接觸那些美好、真實、榮耀上帝的藝術。有些天賦極高的創作者正在創作優秀的音樂來榮耀上帝,我們也應該多多聆聽這些作品。)

音樂可以成爲溝通的強大橋樑。它就像一種特殊的語言。要努力掌握,或至少能和孩子聊聊他們喜歡的音樂。

第四,定幾條規矩。在我家,帶髒話的歌詞是禁止的。我們不把罵人的話塞進腦子裡,因爲我們不想這些話從嘴裡冒出來。避開髒話歌詞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用手機或音樂app的內置控制,把不當內容屏蔽掉。不過,孩子們聽音樂的途徑有很多,如果他們用YouTube或Spotify之類的聽歌,可能就不太好管。這時候就需要他們自覺配合了。我們家達成了這樣的共識:「我們不聽帶髒話的歌,因爲這些話容易影響我們的想法,而且我們想用口舌榮耀耶穌。聽帶髒話的歌會讓這個目標更難實現。」

當然,那些明顯色情的歌也得禁。我是披頭士樂隊的粉絲,但你絕對不會看到我跟孩子們一起搖擺著聽《白色專輯》(The White Album)裡那首爛到家的《爲什麼我們不在馬路上做呢?》(Why Don't We Do It in the Road?)。我們絕對不會唱這歌(更別提從藝術角度看,這歌簡直爛透了!)。對那些明顯帶有特定立場的歌,比如麥克爾莫(Macklemore)支持同性婚姻的《平等之愛》(Same Love),女神卡卡(Lady Gaga)的《天生完美》(Born This Way),或者泰勒·斯威夫特的《你需要冷靜下來》,我們都得說不(順便說一句,斯威夫特那首歌太洗腦了,我只聽了兩遍就在腦子裡揮之不去好幾天)。

第五,別把禁果說得太神祕。你不想讓那些露骨或色情的歌變得神祕兮兮的,也不想逼得孩子們躲起來偷聽。最好解釋清楚爲啥有些歌不適合聽。你可以給自己或全家整理個播放列表,只放你覺得合適的泰勒·斯威夫特的歌,把不合適的都剔除。你可以這麼說:「這些是我覺得你可以聽的歌。要是你想聽其他被禁的歌,咱們可以一起聽聽,再討論一下。我會告訴你爲什麼我不想讓那首歌佔據你的腦子。」

如果你之前沒怎麼管過孩子們聽什麼歌,你可能會覺得自己這個當父母的失職了,或者不知道該從哪兒著手。我懂的。別自責。你可能會碰到些阻力,但我覺得大多數孩子心裡還是喜歡有個界限,他們會珍惜你關心他們的興趣所在。

就算你開始這個話題比較晚,女兒已經是鐵桿粉絲了,也要保持真誠坦率。記住,目的是重新定義這個討論,不是在說「禁止」某些歌,而是表達你想保護女兒思想和心靈的願望。別把禁歌說得太「神祕」,反而勾起他們的好奇心。更好的做法是讓孩子們明白爲啥這些歌在藝術上或情感上不夠味兒,或者爲啥它們跟我們基督徒的信仰相去甚遠。

最後,我建議你從三個角度來看泰勒·斯威夫特的音樂。這是我在《日子到了》(This Is Our Time)一書中提到的「渴望-謊言-光明」框架。首先,看看她歌裡深藏的渴望。這些都是神放下的渴望,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上帝形狀的空洞,渴望是空洞的一部分,它體現了每個人都在尋求安息。斯威夫特和每個人一樣,她渴望幸福、善良和美好。

接著,看看她追求這些渴望時陷入的謊言。比如,以爲某個男人能徹底滿足她的心;性自由比婚姻忠誠更好;聖經對性的看法是壓抑的;報復比寬恕更解氣;她能在名利中找到認可。看看這些渴望,再看看這些謊言。

然後用福音的亮光來照亮泰勒的歌詞。把她的詞與永生之道對照。福音能滿足最深的渴望,也能戳穿最深的謊言。說明福音在某些方面如何與泰勒的觀點相左,但同時也展示福音如何滿足她內心深處的渴求,福音能提供活水,而不是她試圖解渴的污水坑。她對真愛的渴求,對認可的渴慕,對幸福的追求,對傷痕癒合的盼望——這一切都能在耶穌的十字架和復活中找到答案,在他寶血帶來的寬恕中,在因信靠恩典而成爲上帝家庭一員所獲得的接納中找到。

「神啊,接下來幹嘛?」

在她最新專輯裡,泰勒唱道:「你知道你很厲害,因爲即便心碎了也能撐住。」如果你看不到她如何成功地捕捉和表達了年輕人的心碎,你就理解不了泰勒·斯威夫特這個現象。

有部紀錄片裡,泰勒在拿到第二個格萊美獎後自言自語:「天吶,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你爬到了山頂,環顧四周,然後想,天吶,接下來幹啥?」從世俗角度看,毫無疑問,斯威夫特已經登頂了。在那個巔峰,她不經意間說出了一句禱告:「神啊,接下來幹啥?」

我們能不能爲泰勒·斯威夫特迎來新時代禱告呢?記住,即使斯威夫特離神很遠,也遠不到神的膀臂不能拯救的地步。所以讓我們祈求神在泰勒·斯威夫特的生命中動工,幫助我們尋求指引、智慧、明辨力,好讓我們培養的孩子能夠發光如星(用泰勒的話說就是「珠光寶氣」!),在這個罪惡的世界中熠熠生輝。

譯:變奏曲;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作者博客:The Songs of Taylor Swift: A Christian Cultural Appraisal.

Trevin Wax(特雷文·瓦克斯)是北美宣教委員會(North American Mission Board)研究和資源開發部的副總裁,也是錫達維爾大學的客席教授。特雷文曾是羅馬尼亞的宣教士,是福音聯盟的定期專欄作家,並爲《華盛頓郵報》、宗教新聞社、《世界》和《今日基督教》撰稿。他曾擔任《福音計劃》(The Gospel Project)系列叢書的總編輯,並在惠頓學院教授宣教和教牧事奉課程。特雷文著有多本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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