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恕，如果抽象地看待這個詞，我們都會感到美好。但如果要落實，對每個人來說都會非常艱難——連接受饒恕都不那麼容易。

在他的新書《饒恕：爲什麼和如何做？》（Forgive: Why Should I and How Can I?, Viking, 2022）中（20條書摘），提摩太·凱勒講到，人要把握饒恕，關鍵在於把饒恕建立在神透過基督的十字架所提供的饒恕之上。離開了這個垂直方向上的饒恕，人類的饒恕基本上是一場鬧劇——無法提供和好或打擊邪惡世界的不公正。

於是，我訪談了福音聯盟的這位聯合創始人，爲什麼饒恕如此困難，饒恕是否有悖於正義原則，他從與凱西的婚姻中吸取了什麼教訓，以及很多其他話題。你還可以收聽Gospelbound對凱勒的訪談錄音。

我們這個強調治癒的時代如何使饒恕變得更難？

它改變了饒恕的動機。很多人認爲饒恕能夠帶來治癒，但這樣就讓饒恕的出發點成了自我利益和自我實現，完全是爲了自己的心理健康、你自己的「自由」、自己的心靈平靜。然而，真正的、基督教的饒恕也可以給你帶來所有這些東西，但它們都只是副產品。聖經所說的饒恕基本上以這些爲動機：第一，敬畏神：我們饒恕是因爲神饒恕了我們；第二，愛他人：你應該希望冒犯者爲了自己、爲了神，也爲了未來可能的其他受害者而悔改。

自我利益的治癒動機不會真正帶來什麼改變。如果饒恕人是爲了讓你更快樂——好吧，很多人發現懷恨在心也很快樂！

饒恕是一個事件還是一個過程？換句話說，在饒恕了某人甚至與之和好之後，你如何處理突然闖入內心的怨恨？這是否意味著你一開始就沒有饒恕？

寬恕是先給予（事件），然後感受到（過程）。這是一個在神面前的承諾，承諾不會因爲冒犯者對你所行的對其進行報復。作出這個承諾需要三個更加實際的承諾。你承諾（1）不會繼續向冒犯者提起這次過錯，目的是對她或他繼續橫加指責和懲罰；（2）不會不斷地向其他人提起這罪，目的是傷害冒犯者的聲譽和與他人的關係；（3）不會不斷地向自己提起罪，也就是不再發怒、不在內心重複播放那一幕，目的是珍惜因受到不公正對待而賦予自己高貴和有美德的感覺。

一開始，當你做出這些承諾（你要給予寬恕）的時候，你根本沒有覺得自己饒恕了。你仍然很生氣。這很自然。但如果以有紀律的方式遵守承諾（這將很難）——而且你記得「垂直」維度：你是一個完全靠上帝恩典生活的罪人——那麼雖然緩慢，但卻很必然地，你會感覺到你所給予的饒恕。

不要錯誤地認爲你必須先感覺到饒恕（不生氣了），然後才能給予寬恕。如果你試圖這樣做，饒恕將永遠不會發生。你必須給予寬恕，然後才能感受到它。

你觀察到，「饒恕與尋求真正的正義並不相悖。許多案例表明，饒恕是正義的前提。」（167頁）。這種想法似乎是反直覺的，你是什麼意思呢？

如果你不先在內心饒恕人（見前面的回答），那麼當你想要尋求正義時，你更有可能是爲了復仇。

復仇總會過度。這就是「刑責對等」（lex talionis）這一司法原則的意義所在。爲什麼律法說「以牙還牙」？因爲一顆牙齒被打掉的人想要報復的總是更多——想要打掉冒犯者的所有牙齒。復仇往往不僅不相稱，而且圍繞著仇恨、苛責、殘忍的語言，這無助於冒犯者的悔改——這只會導致他們往相反方向走的更遠，反對你的所有努力。冒犯者需要正確地看到你是爲了他們，或爲了未來的受害者，或爲了真理，或爲了上帝而追求正義；而不是以爲你是爲了自己而復仇，或者你只是想讓他們遭受痛苦。

饒恕是拒絕任何復仇，拒絕以錯待錯——饒恕不是像錯誤從未發生過一樣。

因此，如果你要有效地追求正義，你應該首先饒恕，避免報復，但隨後要去糾正冒犯。

一個人如何在情感上受傷的關係中（比如說，與非基督徒家庭成員），既尊重饒恕的責任，又保持健康的界限？在這種情況下，饒恕會如何實行？

饒恕一個傷害了你的人並不意味著你必須立即信任他或她。信任是需要賺取的。饒恕是拒絕對錯誤的報復或回擊，它不是像錯誤從未發生過一樣。如果冒犯者還沒有悔改，那麼你就不應該讓她輕易地再次對你犯罪。（如果做錯事的人表現出看似真正的悔改，你就必須對慢慢重建信任持開放態度。）

當然，每個案例都不一樣——在真正惡劣的家暴案例中，堅持讓受害者（例如，被侵害的妻子）把自己置於危險之中是不對的。關於你如何不僅饒恕「普通的罪人」，而且原諒「傻瓜和惡棍」的情況，請閱讀丹·艾倫德（Dan Allender）和特倫帕·朗曼（Tremper Longman）的《大膽的愛》（Bold Love）一書。書中有一些巧妙的例子幫助你明白如何向冒犯者表明，如果他改變，你仍然對他開放，但如果他沒有改變，你就不允許他對你犯罪，哪怕是一分鐘。

饒恕會讓人感覺到「高風險」和「低迴報」——如果我們寬恕，我們可能會更糟（風險更大），如果我們拒絕饒恕，我們可能更好（更受保護，更不受傷害）。但爲什麼這樣說是誤導呢？不饒恕的心有什麼危險？

聖經要求基督徒饒恕，這不是因爲這樣對自己有好處，而是因爲神的命令。然而，新約表明，我們應該饒恕，不只是因爲在意志上順服，而是被神的饒恕新造之心的自然反應。耶穌非常明確地將神對我們的饒恕與我們對他人的饒恕聯繫起來——如果我們期待神的寬恕，如果我們真的爲之歡欣鼓舞，我們就會饒恕他人。如果我們不饒恕，我們就應該問自己是否真正接受了神的饒恕並被其改變。如果你從不饒恕罪人，你真的理解自己是一個得了饒恕的罪人嗎？

說到這裡，羅馬書12:21「你不可爲惡所勝，反要以善勝惡」就暗示了這樣一個觀點：如果我們不饒恕，冒犯者基本上就「贏了」。如果我們多年來一直痛苦，那麼冒犯者就剝奪了我們多年的快樂。如果我們報復，那麼在某種意義上，我們也變得像他們一樣殘忍。如果我們曾經想，我不會那樣做，因爲這只是冒犯者希望我做的，那麼冒犯者實際上控制了你的行爲。簡而言之，如果你不饒恕，邪惡就已經打敗了你。你不是在過自己的生活，而是在過著被冒犯者塑造的生活。

所以我們饒恕是爲了回應神的命令和神的恩典。但我們也是爲了真正打敗對我們所做的惡，使它不再繼續控制我們。

有人說，一個好的婚姻是兩個好饒恕者的結合。這些年來，在你和凱西的關係中，悔改/饒恕的動態是什麼？你有什麼經驗教訓嗎？

我就分享一個功課吧。夫妻之間互相傷害的方式和次數如此之多，以至於你必須確保你是真正的饒恕，而不僅僅是「算了」。我發現，如果凱西做了一些讓我生氣或沮喪的事情，而我處理的方式是告訴自己那不是什麼大事、那沒有打擾我、沒有必要提出來，後來我就會意識到我其實一直對她耿耿於懷——顯然我沒有真的原諒她。而她也在對我做同樣的事情。

我們必須更加正式和誠實地說出我們發現對方哪些地方令人惱火和沮喪，這樣我們每個人都可以說「我很抱歉」——然後可以真正饒恕並把它們放在一邊。

譯：DeepL；校：SMH。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Tim Keller Wants to Help You Forgi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