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宗是一個很有趣的存在,這不僅因爲他們每一位都在歷史上很重要,而且每一位都在塑造羅馬天主教這一全球宗教上發揮著基礎作用。但是,如果有一位教宗今天還被稱作「有史以來坐在聖彼得位分上的最偉大神學家」(1:xi),以及「自馬丁·路德以來對天主教會產生最大影響的德國人」(2:194),那聽起來是一種危險的論調——至少那些神學上敏感的新教基督徒讀者會這樣想。
本篤十六世(Benedict XVI)的文集(Opera Omnia)共有16卷,被翻譯成了多種語言,幾乎涵蓋了神學和教會生活的所有方面,有著學術上的嚴謹性和教牧上的深度。如果不了解本篤十六世的爲人和工作,就無法認真對待當今的羅馬天主教。
彼得·西瓦爾德(Peter Seewald)所著的這本傳記《本篤十六世的一生》(Benedict XVI: A Life)是一部上下兩卷共1000多頁但又引人入勝的作品,幫助讀者了解本篤十六世(約瑟夫·拉辛格,Joseph Ratzinger)的性情。這與其說是一部神學家傳記,不如說是對一個害羞、內向的人進行了翔實的生活報導——他有「近乎少女般的溫柔」(2:55),他童年的泰迪熊放在臥室裡(2:105),同時我們也會發現他一直以來處於各種事件的中心。
美國亞馬遜網站這樣介紹這本書:
《本篤十六世的一生》
彼得·西瓦爾德(PETER SEEWALD)
《本篤十六世的一生》第一卷深入介紹了他年輕時的生活和在教會中的成長,他後來成爲全世界天主教徒眼中的英雄和「避雷針」。根據在羅馬對本篤十六世本人進行的無數次採訪,這本備受期待的兩卷本傳記是對這位約瑟夫·拉辛格的生活和對教宗本篤十六世精神及屬靈遺產的權威記錄。
第一卷講述了這位後來成爲教宗的年輕人的早期生活,從他在德國的成長經歷和二戰期間被徵入希特勒青年團,到他作爲學術神學家和最終的慕尼黑大主教的職業生涯。第二卷涵蓋了他在教宗約翰·保羅二世的帶領下移居羅馬,登上教宗寶座,充滿爭議的退休,以及在新教宗方濟各任下發表的特別聲明。
建議將本書與本篤十六世的回憶錄《最後的囑咐》(Last Testament)一同閱讀。本書是迄今爲止對這位激進的天主教領袖生活的最全面描述,他在梵蒂岡花園裡隱居退休後仍在不斷製造新聞。
BLOOMSBURY出版,512頁。
西瓦爾德已經出版了對時任紅衣主教拉辛格進行的長篇訪談(《地球之鹽:千禧年末的教會》,Salt of the Earth: The Church at the End of the Millennium, 1997年),以及在他擔任教宗後的訪談(《用他自己的話解釋「最後的囑咐」》,Last Testament in His Own Words,2016年)。因此,作者與傳主有一個持續參與和熟悉、彼此尊重的關係,這本兩卷本傳記是進一步廣泛研究的結果:與100名當代見證人交談,並對拉辛格進行進一步採訪。西瓦爾德試圖保持「批判的距離」(1:x),同時又避免提出令人尷尬的問題。
教宗本篤十六世生於1927年,是20世紀羅馬天主教神學界傑出人物之一。他令人印象深刻的履歷包括:第二次梵蒂岡大公會議的神學專家(1962-65年),在慕尼黑、波恩、明斯特和雷根斯堡分別擔任神學教授(1957-77年),慕尼黑大主教(1977-81年)和紅衣主教,然後是信仰教義委員會主任(1981-2005年),教宗(2005-13年)。在有些令人唏噓的退位後,他從2013年開始擔任名譽教宗。本尼迪克特是500年來的第一位德國人教宗。
這本傳記特別受歡迎,因爲它描述了本篤十六世在位時最後幾年發生的事情,也就是他退位前的那些年。性虐待、梵蒂岡銀行財務醜聞和洩密事件(Vatileaks)的悲劇性結果都削弱了教宗的領導力,導致這位非常傳統的教宗做出了一個非常不傳統的決定。
拉辛格從孩提時代起就考慮過要爲羅馬天主教會奉獻一生。1931年,當慕尼黑大主教福爾哈伯紅衣主教(Cardinal Faulhaber)參觀他所在的幼兒園時,4歲的約瑟夫就說「我有一天會成爲一名紅衣主教」(1:25)。1934年,他給基督童心修會(Christ Child Society)的第一封信(拉辛格寫的第一封書信)就是要求修會寄給他一串念珠、一件綠色彌撒服和一顆耶穌之心徽章(1:31)。這個小男孩在當時的傾向性已經非常明顯。他的家庭生活以虔誠的天主教念珠、懺悔和唸經爲標誌。小時候,約瑟夫和他的哥哥格奧爾格(Georg)經常扮演神父舉行教堂儀式。起初的兒童遊戲變成了他的生活:他後來舉行了超過25000次彌撒(1:250)。
正如拉辛格所回憶的,他對信仰的第一次體驗是通過「禮儀之美」(1:55)。這一主題將成爲他神學的核心,是「理性和美學的混合體」(1:313)。事實上,當他還是年輕神學家的時候,對他影響最大的書是羅馬諾·瓜爾迪尼(Romano Guardini)的《禮儀的精神》(The Spirit of the Liturgy)。影響他的另一本開創性讀物是奧古斯丁的《懺悔錄》,拉辛格認爲奧古斯丁是「同時代的人,他對我說話」(1:191),也是他強烈認同的教父。奧古斯丁所說的上帝子民的教會論成爲拉辛格第一部學術著作的主題。
在他的神學院時期,拉辛格受到戈特弗里德·桑根(Gottfried Sönghen)的影響,後者強調天主教的整全性,認爲天主教「包羅萬象,對所有具有邏輯的存在物都能給出具有普遍意義的答案」(1:212)。根據這一觀點,基督教是「以耶穌基督爲中保的以色列信仰和希臘精神的綜合」(1:269);這一點在他2006年的雷根斯堡演講(Regensburg Speech,2:328-344)中得到了強調,當時他批評宗教改革的「唯獨聖經」(Sola Scriptura)原則就是要使基督教「去希臘化」。
拉辛格從他的教授那裡學到了新的神學方法,這包括了禮儀運動、把對傳統(包括聖經)的歷史批判學研究作爲一個不斷發展的過程;對哲學與神學交匯的「新神學」(Nouvelle Théologie)理念的同情,教會間合作運動,以及在神學研究上能夠明確表述的熱情(1:215)。簡而言之,這就是他未來投入事奉後「現代但不是現代主義」("modern but not modernistic",1:321)的神學視野。
另一個對他的早期研究產生影響的是亨利·德·盧巴克(Henri de Lubac)所著的《天主教》(Catholicism )一書,該書論述教會如何「作爲基督的化身延伸到歷史中」(1:235),並試圖恢復教會的權力和活力。後來,拉辛格將這本書定義爲塑造他的「關鍵讀物」(1:233)。響應奧古斯丁的「整全基督」和德·盧巴克對教會作爲基督化身延伸進入歷史的堅持,拉辛格在他的第二次試用期講道中用了這個題目:「作爲基督徒意味著成爲基督自己的一部分,是基督在我們這個時代的延續」(1:241)。
他的教會論進一步把堅持教會聖事的本質和基督奧祕的身體這兩個主題交織在一起。與和他同時代的漢斯·昆(Hans Küng)相反,後者把教會看成是「議會-議事」("council–concilium"),而對拉辛格來說,教會是「聖餐團體-相交」("Eucharistic community–communio",1:417)。
拉辛格的任教資格研究涉及到聖文德(St. Bonaventura)的歷史神學。通過研究這位中世紀方濟各會的神祕主義者,拉辛格堅定了他的信念,即「神不僅在聖經中賜下啓示,而且也在傳統、教父和眾聖徒的感動以及活生生的信仰生活中賜下啓示」(1:280)。由於他認爲「啓示總是超越其在聖經中固化的表達」,也由於「聖經、傳統和教會的宣講之間有著相互聯繫」,拉辛格一直關注 「聖經主義的危險」(1:390),這就是他批評新教的一種方式。作爲一個觀察者,西瓦爾德提到了拉辛格在陪伴眾多新教知識分子接受羅馬天主教的道路上所扮演的角色(例如,2:51;2:170)。
作爲梵二會議的「救火隊員」之一,拉辛格在起草梵二公告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那些後來證明對會議很關鍵的領域——如聖經、教父學、傳統、上帝的子民和啓示——都是拉辛格的特殊課題」(1:387)。此後,他越來越關注解釋梵二會議時出現的世俗化和抗議化趨勢。1968年前後的革命動盪,甚至在羅馬天主教的大學裡,這些趨勢都讓他感到非常痛苦。性別革命震驚了他,使他經歷了一種「創傷」(2:30),這並沒有改變他的神學(「只有細微的差別和擴展 」,2:42),但肯定增加了他對羅馬和整個社會「進步」趨勢的批評態度,使他悲觀,有時感到絕望(2:69)。
我們可以把他對梵二會議的解釋概括爲「改革的解釋學」,或者用教皇利奧十三世的公式:「Vetera novis augere et perficere:用新的補充和完善舊的」(2:77)。因此,在評估拉辛格的羅馬天主教神學時,僅僅注重傳統和進步之間的對比是危險的,這種思路認定了兩者在他的作品中是相互破壞和衝突的趨勢。在他職業生涯的各個階段可能有不同的重點和關注點,但如果我們認爲他從激進的神學家轉變了正統的僵硬體制監督者,這樣的敘事就過於天真了,西瓦爾德的傳記也見證了這一點。一家德國報紙發表於1982年的一篇文章說得好:「他不適合任何陳詞濫調,無論是保守的還是進步的。約瑟夫·拉辛格僅僅是一個天主教徒,無論在身體上還是靈魂上都是如此」(2:159-160)。
拉辛格的神學是羅馬天主教「大公性」的縮影。例如,他的神學總是根據權威的教廷和聖事視角解讀聖經。他將尼西亞基督論與羅馬天主教會是基督道成肉身的延續這一觀點交織在一起。他認信《使徒信經》,也認信天特會議的反新教決議、法規和最近關於馬利亞的教義。他總是把基督的十字架與聖餐代表再次獻祭的觀念聯繫起來,他總是將聖靈與教會的階層架構聯繫起來。拉辛格版本的普世教會運動就是指其他基督教宗派都有缺陷,而羅馬教會是唯一的「大公」教會。他在追求教會的宣教使命時,也注意到能夠服務全世界的天主教慈善項目。他將教會的教會觀與教會的政治角色結合起來。在這個意義上,拉辛格是一個復興的天主教神學範圍裡的現代保守派。
自1972年以來,拉辛格一直與神學雜誌《團契》(Communio)保持聯繫(2:79),該雜誌的座右銘很好地概括了他的神學觀點:「一個通過回歸真實傳統的源頭進行更新的計劃」。換句話說,本篤十六世所體現的羅馬天主教革新從未割斷其傳統的根源。本篤十六世從來沒有承諾只講經文或只關注基督,它實際上加強了羅馬天主教的根基,而不是在天主教注入宗教改革的主張。這是對羅馬天主教信仰「從其最深的核心」(2:120)或「從內部」(2:164)的革新,而不是僅僅通過聖經進行的革新,這就是這位學者兼教宗(現在是名譽教宗)神學理念的要旨。
卡爾·楚曼在《本篤十六世的神學:新教視角》(The Theology of Benedict XVI: A Protestant Appreciation)一書中恰如其分地指出:
羅馬天主教並不是簡單地帶有一套不同教義的新教。它是一種關於基督教的不同思維方式,一種以與新教完全不同的方式在聖經、傳統和教會論之間建立了非常緊密的聯繫。(153)
本篤十六世體現了這樣一種「不同思維方式」。新教讀者可能會發現天主教在使用聖經和神學語言上和我們相似,但天主教對福音的總體描述就其根本而言「與新教格格不入」。儘管如此,考慮到這位名譽教宗的哲學思想和他對20世紀羅馬天主教無可爭議的重要性,他的傳記是一個吸引人的切入點,可以讓我們了解天主教這個擁有全球十三億信徒的宗教傳統。
譯:DeepL;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Renewing Rome from Within: A Biography of Benedict XV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