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去山裡散步，我們遇上一片極深的泥沼，如果一不小心踩進去，鞋子怕是要陷到泥裡。好在早先有人往泥中墊了一排石頭。我們踩著那些石塊跳過去，到對岸時，鞋襪仍是乾淨的。
但這一路跳躍，並不是隨意亂跳的。我們始終望著對岸。踏腳石的目的不是讓人停在泥沼中央。可環顧身邊，多少人的人生卻正是如此。從這件事忙到那件事，從這個目標奔向下一個目標，卻沒有最終的嚮往、真正的歸宿。不過，他們漫無目的地東奔西走，反倒是我們傳揚福音的大好機會。
想想那種典型的「美國夢」人生：許多人眼中的成就，與其說是目的地，不如說是一串短暫的驛站。在學校拼命學習，爲拿好成績、進好大學、拿好文憑；從一塊石頭跳到另一塊，卻始終沒有上岸。
畢竟，文憑又是爲了什麼呢？爲找一份好工作。工作佔據人一生大半時間，它像一塊很大的石頭，卻仍然不是終點。工作或許能帶來價值感、安全感、成就感，甚至他人的讚許（如果我們表現夠好的話），但很少會有人說，工作就是人生的目標。我們工作賺錢，是爲了過上好日子：找份工作，結婚，買下夢想的房子。然後就可以開始生兒育女了。
「我做這一切，都是爲了孩子。」難道這就是終點嗎？
當然不是。有了孩子，我們並沒有抵達目的地，只是讓這條踏腳石小路上，多了幾位同行者。孩子並沒有打破這個循環；我們養育他們，彷彿也在預備他們重複同樣的路：要他們成績好，進好學校，找好工作，買房子，成家，再生養孩子，再去爭取好成績……啊，我們忽然發現，自己還困在那片漫無邊際的泥沼中央——只不過現在是一群人一起困著。
於是，像爵士歌手佩姬·李（Peggy Lee）幽幽唱出的那個問題，我們身邊也有許多人輕聲自問：「人生……就只是這樣嗎？」
感到虛空迷茫的，並非只有我們這一代。三千年前，傳道者就曾嘆息（傳 1:2-4）：
虛空的虛空，
凡事都是虛空。
人一切的勞碌，
就是他在日光之下的勞碌，有什麼益處呢？
一代過去，一代又來，
地卻永遠長存。
每逢人生道路轉折點，又或者是靜思時刻，我們就會有所感悟：如果人生僅止於此，是何等虛空。生命成了一場徒勞的尋覓。我們尋找驚奇，尋找意義，尋找那超越平淡日常、甚至超越生命本身的盼望。如果今生就是全部，這條路便注定沒有終點。這正是傳道者所領悟到的。他按著人生時序，踏過我們踏過的石頭，每一步都在發現，自己仍困在途中。
那些年寒窗苦讀，潛心鑽研，窮索智慧？不過是「捕風」（1:13-18）。成家立業前縱情宴樂、肆意揮灑青春？即便凡事盡享，終仍察覺「誰知都是虛空」（2:1-11）。我們就像有洞的水桶，拼命想把自己填滿；歡愉褪去，內心依舊空蕩如初。爲事業勞碌數十年，哪怕功成名就？一切「勞碌與才能」終歸虛空，因到頭來都得留給後人（2:20-23）。
《傳道書》才到第二章，就已顯明這場追尋盡是枉然。「日光之下」，他從未抵達終點。一代又一代，重複同樣的循環。每一步，都只是通往虛無之途上的又一次挪移；每一次徘徊，都朝著模糊的終點茫然前行。
我們基督徒已經知道了「總意」（傳 12:13），也像傳道者那樣學會了敬畏上帝，並在祂裡面尋得永恆的、能滿足一切的喜樂，那麼，我們該如何幫助身邊的朋友、家人、鄰舍和同事走出這意義的泥沼，踏上福音真理的堅實之地呢？
我們知道那美夢無法令人滿足；也知道當活水泉源就在近旁時，偏要從那破裂不能存水的池子裡喝那濁水是何等虛妄（耶 2:13）。學會提出一些觸動人心的問題，或許能幫助我們影響範圍內的人看見這一點。
設想這樣的場景：那位爲了升職加班不斷的鄰居，那位爲孩子報滿補習班以求「贏在起跑線」的朋友，那位今年已經談了三次戀愛的同事……他們都困在泥濘中，卻看不清前路在何方，也不知這條路將通往何處。一個真誠而開放的問題，也許能輕輕叩開他們的心門：
「如果你實現了這個目標，它能帶給你什麼？」
「如果沒有得到你想要的，如果始終找不到你所追求的，你會是什麼感受？」
「完成這件事，對你究竟意味著什麼？」
「如果它依然無法讓你滿足，如果那種好的感覺很快就消失了（就像上次那樣），你又會怎麼辦？」
這些問題或許能引發深刻的屬靈反思：我正去往哪裡？我爲什麼往那裡去？當我們引導人思考人生終點、直面內心真正渴望時，他們才會開始審視自己腳下的路。
他們是在朝著正確的方向前行，還是在泥潭裡原地打轉？即便得到了一切想要的，完成了所有計劃，達成了每個目標，他們仍然可能困在途中。我們可以幫助他們看見，他們的夢想太小了，無法撫慰靈魂深處的渴求。
在那一刻，我們就能指向那「首要目的」，那條信心之石所鋪成的路要抵達的黃金彼岸：榮耀神，以祂爲樂，直到永遠。那是一個我們可以真正抵達的地方，一個值得傾注一生的目標。當我們面對靈魂最深處的渴望時，神足夠豐盛宏大；往往是我們自己的夢想，太過微小了。
譯：MV；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Aimlessness Is an Evangelistic Opportunit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