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又一次講起自己的過錯。輔導員靠過來，輕聲問道：「你不覺得該是原諒自己的時候了嗎？」雖然那時我已經信主幾十年，但在這件事上，我就像《紅字》（The Scarlet Letter）中的迪姆斯代爾（Arthur Dimmesdale）牧師一樣，總是用記憶的鞭子不斷抽打著自己的罪。在追求完美靈性的沉重壓力下，我一直想靠自己做得夠好，可總是以失敗告終。
我知道輔導員問題背後的用意。我沉默了一會，這時，聖靈讓我想起了大衛在《詩篇》32:5 中的話：「我向你陳明我的罪，不隱瞞我的惡。我說：『我要向耶和華承認我的過犯。』你就赦免我的罪惡。」
於是，我回答說：「不。」這顯然不是他預計聽到的回答。看到輔導員疑惑的眼神，我補充道：「但我覺得我該接受上帝的寬恕了。」
越是回想這次對話，我就越發質疑在屬靈用語中使用反身代詞的做法。還記得小學學過的反身代詞嗎？它用來表示句子的賓語與主語是同一個人。
「原諒自己」，「愛自己」，「給自己恩典」——
這些都是當下流行的文化口號，卻並非福音真理。誠然，這些說法可能源於一個真理：作爲上帝的形像，我們應當認識到自己的尊嚴和價值，這體現在如何尊重他人以及如何看待自己兩個方面。但過分強調這些口號，會錯誤地引導我們試圖供應自己那些本應來自於上帝的東西。當我們用聖經這個黃金標準來檢驗這些說法時，就會發現它們不過是一個癡迷於自我的文化中的贗品罷了。
在《詩篇》32:1 中，大衛宣告：罪得赦免的人是有福的。當基督寶血遮蓋我們的罪時，我們就得著這福分。然而，若我們企圖靠己力遮掩罪，就必遭禍患！當上帝遮蓋我們的罪，這是贖罪之恩；但我們若遮掩自己的罪，這便是自欺，終將陷入絕望（第 2-4 節）。
就連法利賽人都明白，唯有上帝才能饒恕我們的罪（路 5:21）。當我們試圖把饒恕變成一件自己能做的事時，就是否認了對基督的信靠。我們不知不覺陷入謊言，以爲能爲自己所犯的罪贖罪。更糟的是，我們實際上是在試圖僭越上帝的位置。福音告訴我們，饒恕單單來自信靠基督已成就的工（徒 10:43）。我們要麼從上帝那裡得到饒恕，要麼仍然在罪的審判之下。
聖經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們，專顧自己是末世的特徵之一（提後 3:2）。然而，即便在基督徒群體中，「關愛自己」的呼聲仍然不絕於耳。上帝是愛。認識祂，就是被三位一體真神深厚而親密的喜悅所環抱。當我們執著於自我之愛時，實際上是在剝奪自己與那愛的源頭——上帝的關係。
如饒恕一樣，愛也是我們從上帝那裡白白領受來的。《羅馬書》5:5說：「所賜給我們的聖靈將上帝的愛澆灌在我們心裡。」這裡的重點不在於要我們去愛自己，而在於要我們彼此相愛（約 15:12）。正如天父愛子，聖子愛我們，聖靈使我們能結出愛的果子，我們也當如此彼此相愛（第 9 節；參《加拉太書》5:22）。
「我們都該給自己多一點恩典」——這樣的話我們常常聽到。可當我們用聖經的光來看這個似乎無害的想法時，就會發現這其實是一個根本不可能實現的主張。我們這些罪人，只能藉著基督才能得著恩典（羅 5:2）。我們無法給自己恩典，就像瀕死之人無法給自己做心肺復甦一樣。若不是上帝使聖靈將新生命注入我們裡面，我們就已經死了。如果我們需要更多恩典，那就是需要更多地經歷上帝自己。當我們領受更多恩典的時候，這恩典是從內住的聖靈生命而來，而不是從我們心中那「破裂不能存水的池子」而來（耶 2:13）。
「自我福音」是一種錯誤的信念，它以爲我們能靠自己把上帝的美善和祝福加給自己。「自我福音」根本就不是福音，它不過是人的一個自私爲己的謊言——就是古教父奧古斯丁和改教家路德所說的「向內彎曲的人」（homo incurvatus in se）——只是把一個古老的問題換了個現代的包裝而已。
這些說法就像是那「裝作光明的天使」的古蛇唱出的靡靡之音（林後 11:14）。仔細聽聽，你能聽出他誘惑的低語：「來吧，原諒你自己。來吧，愛你自己。來吧，給自己恩典。你自己就能做到。上帝真的說過在這些事情上你需要祂嗎？」
真正的福音教導我們：上帝道成肉身，爲要成就人無法爲自己成就的事。真正的福音告訴我們：「神的神能已將一切關乎生命和虔敬的事賜給我們」，而我們領受這神聖的恩賜唯獨是「藉著認識祂」而來（彼後 1:3）。
真實的基督信仰，不是要我們反省自我，而是要我們反映主的榮光。
當我們「敞著臉」——也可以說是「揭去帕子的臉」——定睛觀看上帝榮耀的深處時，祂就叫我們「榮上加榮」，漸漸變成祂的形狀（林後 3:18）。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在祂面前坦然承認自己的罪，扔掉自我反省的鏡子和自戀的自拍杆，專心注視那榮耀之主的面。唯有如此，祂的形像才能從裡到外地更新轉化我們。
隨著祂在我們生命中的工作，我們就開始結出聖靈的果子（加 5:22-23）。我們的生命開始向周圍的世界反映出祂的榮光。作爲反映出祂榮光的信徒，我們心存感恩，銘記所領受的恩惠，就能彼此饒恕，彼此相愛，並引導眾人仰望在基督裡我們「都領受了」的豐盛恩典（約 1:16）。讓我們時常提醒自己：」現在活著的，不再是我，乃是基督在我裡面活著」（加 2:20）。
譯：MV；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Beware the Reflexive Gospe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