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教圈子需要一種新的教育策略,」卡爾·楚曼(Carl Trueman)最近提出。「值得注意的是,在新約和公元二世紀早期(比如《十二使徒遺訓》),基督徒和異教徒的區別不僅僅在於他們的信仰,還在於他們的行爲。基督教群體必須有一種實際的、道德上的獨特性。」
可以說,約翰·馬克·科默(John Mark Comer)已經接下了這個挑戰,他推廣了一種基督教生活方式,提供了一種「實際的、道德上的獨特性」。作爲一名Z世代的基督徒,在我看來,科默似乎是我們這個年齡段福音派中最有影響力的人物。當然,這背後既有許多讚譽(比如布拉德·伊斯特 Brad East),也有不少批評(比如蒂姆·查利斯 Tim Challies)。但無論我們對科默有什麼看法,我們都應該試著理解他爲什麼這麼受歡迎。
科默明白,基督徒應該通過他們的行爲來區分——而且他很擅長把這一點傳達給那些感受到這種現實缺失的年輕聽眾。他們覺得自己的信仰中缺少了一些東西,而科默用一種簡單易懂、視覺上吸引人且容易消化的方式填補了這些空白。
科默等流行神學家所倡導的「生活規則」(Rule of Life)的復興,旨在反對基督教生活中的「快餐式」解決方案。他將「規則」定義爲「一種時間安排、一系列實踐以及有規律的人際互動,爲我們創造空間,讓我們與耶穌同在,變得像他,效法他,同時讓我們的生活方式和內心真正渴望的東西相符合。」這種方法可能非常有幫助——儘管科默的神學觀點存在爭議,但我對《踐行這道》(Practicing the Way)中的許多內容表示贊同。
不過,儘管科默認爲制定「規則」是一種文化抵抗行爲,但我不確定他是否爲讀者提供了足夠堅實的根基來抵禦風暴,因爲鼓勵人們制定自己的「生活規則」仍然是一種個人主義的基督教實踐方式。科默確實說過「你不能獨自跟隨耶穌」以及「群體是我們屬靈塑造的孵化器」,但他明確展開討論的內容只佔了全書近 300 頁中的 4 頁左右。
注意到這一主題,邁爾斯·韋恩茨(Myles Werntz)提出:「你不需要一個生活規則;你需要的是一個地方教會。」他解釋說,從本篤到朋霍費爾,每個人都在基督教群體中描繪了一種道德願景:「要重新找回這種古老的願景,」他認爲,「我們必須首先摒棄那些根深蒂固的獨自閱讀、禱告、安排獨處的習慣。」這種說法可能有些極端,但韋恩茨鼓勵人們從獨處轉向群體,確實是一種必要的糾正。我們在許多當代「生活規則」中看到的不僅是一種新的願景,更是一種不同的願景。
凱爾·斯特羅貝爾(Kyle Strobel)對這些差異進行了深入的解釋:
暫且不論其中充斥的歷史錯誤,還有一個更深層次的問題。從許多方面來看,如今人們所說的「生活規則」,實際上與他們試圖恢復的傳統背道而馳。這不僅是一些細節上的差異,而是整個目的、目標和結構都與歷史上的願景相悖。
斯特羅貝爾的深入分析指出,新的「生活規則」基於個人慾望並由自我主導,而古老的「規則」則是基於一種單一的生活願景,並服從於另一種權威:「生活規則、權威、呼召之間有一種緊密的聯繫,可以看作是一個整體。需要記住的是,最廣義的呼召是關於在基督身體裡的生活。因此,談論生活規則時,我們需要談論教會論。」
如果我們要在現代基督教中重新構想一種「生活規則」,它必須以教會爲中心,將教會和聖經的權威置於我們之上,而不僅僅是在我們身邊。
科默確實傾向於一種以群體爲導向的「生活規則」方式,並對「西方個人主義的框架,即個人撰寫自己的生活規則」表示遺憾。然而,他的定義幾乎未能避免這一陷阱:「它是從你內心的慾望中自我生成的,非常靈活,它基於關係(而非道德),旨在引導你走向你希望的美好生活。」
令人困惑的是,科默提出的某個觀點或做法,實際上與他所倡導的其他原則相矛盾,甚至削弱了那些原則。
儘管他顯然受到了《聖本篤規則》(The Rule of Saint Benedict)的啓發,但他似乎並未留意該書開篇的一些話,其中譴責了古代的「撒拉拜特」(sarabaites)——一種與之對立的修道秩序。本篤(Benedict)這樣描述他們:
兩三個人聚在一起,甚至獨自一人,沒有牧人,他們將自己關在自己的羊圈裡,而不是主的羊圈。他們的法律就是他們喜歡做的事,任何讓他們感興趣的事。他們相信並選擇的任何事,他們都稱之爲聖潔;他們不喜歡的任何事,他們都視爲禁忌。
這就是一種完全基於個人內心慾望、旨在引導你實現你想像中的『美好生活』的生活規則所帶來的結果。
科默似乎想要一種類似教會的群體,卻沒有堅實的教會論作爲基礎;他自稱是新教基督徒,卻忽視(有時甚至哀嘆)許多傳統新教的教義。他經常從東正教、羅馬天主教和貴格會中的神祕主義基督徒那裡汲取靈感。而許多福音派信徒可能會覺得,這本書開篇引用的那句話(「願你被你的拉比的塵土覆蓋」)是羅伯·貝爾(Rob Bell)一篇講道的標題,並在第一章中被引用,這一點令人感到可疑。無論「踐行這道」意味著什麼,它似乎並不特別強調聖言和聖禮、認信和信經。當然,科默並沒有否認這些東西的價值,但它們的重要性顯然不足以被納入其中。
科默可能是在用一種「討好所有人」的策略,試圖吸引盡可能多的人,他推廣的是一種靈活的、個人化的『生活規則』,目的是爲了讓人們更容易入門。這無可厚非。但書中最有趣的部分出現在一句輕描淡寫的話中:「如果有可能,請在群體中做這件事——和幾個朋友,你的小組或吃飯的朋友一起,或者,在理想情況下,和你的整個教會一起。」
致我的牧師同工們:我的夢想是,未來的教會(像過去的教會一樣)能夠圍繞一種『生活規則』組織起來——一種共同生活的方式,根據他們的時代、地點和人群進行調整。這可以實現。你們會考慮這一點嗎?
說「過去的教會」圍繞「生活規則」組織起來,更像是一種時代錯位的幻想,而非歷史現實。但未來的教會確實可以這樣做。想像一下,如果整本書都在闡述這個腳註,那會是什麼樣子。
思考如何策略性地利用時間並沒有錯。但首先,我們需要承認這不僅僅是恢復傳統的工作,因爲它與我們修道院先輩們的願景不同。其次,我們必須認識到,未來的方向是建立教會、家庭和個人三個層面的習慣,這些習慣相互交織、相互強化,形成一個有機的整體。可以說我是個夢想家,但科默作品中這一未充分發展的想法,或許能帶來一些真正的益處。
教會要真正踐行「道」(the Way),唯一的方式是在忠心牧者的帶領下,通過屬靈操練來引導信徒。僅僅聽播客、讀書(或像這樣的文章)是遠遠不夠的。我們需要的是長老,而不是靈修大師;我們需要的是普通的恩典途徑;我們必須回歸教會的群體生活。但正如楚曼所指出的,我們也需要牧師們採取一種新的(或者說是恢復一種古老的)教育策略,來塑造我們的道德生活。
我們首先要承認,我們在教會內部已經輸掉了一系列道德戰,由於未能實行教會懲戒,我們的道德信譽已經受到侵蝕。僅以性和婚姻爲例,福音派在某種程度上爲今天大規模縱容甚至美化罪的行爲鋪平了道路。正如馬修·李·安德森(Matthew Lee Anderson)所言:「在性和婚姻問題上,福音派教會長期以來接受了避孕措施,對離婚後再婚表示默許,對人工生殖技術的廣泛應用保持沉默,並培養了一代人對同居和婚前性行爲漠不關心的態度。」
我們還可以補充說,在技術和娛樂方面缺乏道德指導,情況可能更糟。
我們必須正視我們所做的事。責怪上個世紀的福音派知識分子和牧師毫無意義。他們是我們的前輩,而我們才是問題的根源。問題是:「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我們必須明確,在今天如何實踐基督教——扎根聖經,忠於傳統,在聖靈的引導下,讓基督的身體在這些新時代中前行。
大多數福音派信徒如果讀到前現代牧師關於基督徒生活的教導,可能會感到震驚。在古代教會中,接受牧師教導的新信徒被稱爲「慕道友」(catechumens),而古老的基督教教導被稱爲「教理問答」(catechesis),其中至少包括使徒信經、主禱文和十誡的教導。
這些慕道友——他們放棄了原有的職業、娛樂方式、奢侈的生活,尤其是性行爲——與今天大多數教會中看到的情況形成了驚人的對比。他們學習了禮儀和洗禮前的教理問答,棄絕了罪和魔鬼,然後才進入聖約群體,並在此之後開始踐行「道」。
在斯蒂芬·O. 普雷斯利(Stephen O. Presley)的新書《文化成聖》(Cultural Sanctification)中,他重新發掘了早期教會的道德願景(參見我的書評)。在關於教會公共生活的一章中,他解釋說,基督徒拒絕參與制作、販賣或傳播偶像,也不在淫亂(例如賣淫和戲劇)或謀殺(例如角鬥比賽)的環境中工作。工匠們只有在促進美而非偶像崇拜的情況下才繼續他們的工作,教師和公職人員也是如此。在一個以休閒和娛樂爲主導,同時也充滿罪惡和無數誘惑的羅馬文化中,基督徒遠離大眾的節日、娛樂節目和各種比賽。在所有的事情上,他們都更關注維護美德,而不是追求金錢、職業或社會地位。
早期基督徒的生活在各個方面都有明確的道德界限。關於婚姻和家庭的教導是基督教教理問答的常規內容。教會通過教理問答教導信徒如何在婚姻中履行責任、表達愛意、知足常樂,並避免淫亂。總體而言,婚姻的目的,就像所有其他社會事務一樣,是培養美德。這不僅是爲了將基督徒與異教徒區分開來,也同樣是爲了教會在公共生活的各個方面促進人類的全面發展。
早期教會的做法並不直接適用於我們這個時代,但它們仍然具有指導意義。我們需要重新關注美德塑造和道德教理問答,從教導和實踐十誡開始,同時結合屬靈操練,不僅僅是爲了揭露罪,更是爲了展示人類繁榮的道路。
科默——甚至像喬丹·彼得森這樣的人——的流行令人鼓舞,因爲這似乎表明越來越多的人渴望通過培養美德、自律和制定規則來改善自己的生活。有時這種渴望會被引導到負面方向(例如安德魯·泰特 Andrew Tate),但這種渴望本身對教會來說是一個機會。
《新城要理問答》的創建和分發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它展示了如何將基督教教義和道德重新注入教會的命脈。或者考慮約翰·派博的《派博牧師答疑》(Ask Pastor John)播客,它最近被整理成了一本包含 750 個牧養問題的書。
我並不是說所有牧師都能或應該撰寫關於各種道德困境的大部頭著作,但道德指導的艱鉅工作必須以某種方式承擔起來,無論是一對一的門訓、定期的家庭探訪,還是在教會範圍的問答。如果不這樣做,這一責任就會被外包給朋友、治療師、網紅或播客主播。
年輕一代對屬靈操練和道德指導充滿渴望。在合格的牧者帶領下,地方教會是唯一能夠以平衡、健康、符合聖經且可持續的方式滿足這種需求的地方。
會眾們,我們需要記住,講道、讀經、禱告、唱詩以及我們在敬拜中所做的一切都是群體性的實踐。雖然現代科技讓我們可以隨時隨地通過手機應用、播客等方式進行靈修和敬拜,但這些個人化的方式不能完全取代教會群體的共同實踐。群體敬拜和共同實踐是基督教信仰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並不意味著它們是壞的,但它們確實是不完整的。
向你的牧師提出難題,信任他們,並順服教會的道德界限和模式。基督教的確是一條窄路,但它並不是一條空洞的路。我們可以與弟兄姊妹一起在信、望、愛中同行,並有牧者帶領我們進入基督的同在。
牧師們,請考慮在地方教會中實施群體性的屬靈操練,並創建定期的途徑,讓會眾能夠向你們尋求道德指導。我舉幾個例子:與其將禁食作爲一種挑戰自我和控制慾望的方式(儘管這也很必要),不如考慮以教會群體的形式一起禁食,在等待彌賽亞再來時禱告和禁食,甚至可以按照教會年曆或像早期教會那樣:每週三(耶穌被出賣的日子)和週五(耶穌被釘十字架的日子)。
或者一起守安息日,但不僅僅是爲了個人調整、自我關懷或「數字排毒」;而是與聖徒一同參與神的末世安息,在主的桌前享受筵席,在節期的聚會中歌唱,並一同沉浸在受造物的美好中。
科默的《踐行這道》的巨大成功和吸引力不應引起恐慌。相反,它展示了我們文化時刻中的一種渴望,也爲地方教會提供了令人興奮的機會,以一種新的方式優先考慮一種古老的教會重點——靈性神學。
譯:MV;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Practicing the Way』 in the Church: Analyzing the Comer Op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