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允許我猜一猜,我會猜想很多基督徒對天父上帝的看法是一個留著大鬍子、住在天庭裡的祖父般角色。或許,祂還有一個摩根·弗里曼(Morgan Freeman)那樣低沉、舒緩的聲音。
我們應該記得,父神差派了聖子來到世上,而聖子耶穌是作爲一個猶太人出生在巴勒斯坦的。
所有這些關於上帝的「畫面」使我們認爲,聖經隱含著的信息是:神是男性,或者擁有所有的男性特點。或許,基督教就給人一種男性化的感覺,其文化總是傾向於輕看或排斥女性的。
《女性與神的性別》
艾米·皮勒(Amy Peeler)著
通過深入解讀《新約》中的道成肉身敘事和其他相關的聖經文本,艾米·皮勒讓我們看到,《聖經》描繪的是一位超越性別的上帝,以及一位雖然以男性身份道成肉身,卻體現有男有女之上帝形像的救主。
皮勒承認《聖經》中經常使用「父親」這樣的詞彙來體現上帝是慈愛的父母,但他沒有滿足於此,而是深入到這種隱喻的表面之下,說明《聖經》作者從未賦予上帝性別,也未將其描述爲在身體上參與生育,這使得「上帝是男性」這一命題失去了成立的根基。從基督教的這些教義中心出發,皮勒帶領大家重新確認女性在教會中的價值,並以先知的口吻反對破壞性的、對男性形像的偶像崇拜。
EERDMANS出版,286頁。
惠頓學院新約聖經教授艾米·皮勒在她的新書《女性與神的性別》(Women and the Gender of God)中認爲,神並非男性。而且她更進一步認爲認爲——上帝沒有某些「男性特質」。
皮勒很肯定地說,雖然正統基督徒都認同上帝的超越性別,但承認神具有男性特質總是與否認神有性別並存,這創造了一些人所說的基督教給人的「男性感」(第3頁)。
皮勒從神是不是男性作爲一開始的討論。在馬利亞感孕的敘事中,上帝並沒有以一個男性的形像出現。有一些學者認爲這是一種「神聖的強姦」,與其他希臘和羅馬的神祗與人類互動的方式一致。皮勒很好地做了護教,認爲福音書中的情況並非如此;上帝以一種無性的方式來到馬利亞身邊,是一位良善和護理的神。
這本書的第二章說的是女性身體和神兒子來到世上那令人震驚的方式。儘管猶太教對分娩的婦女有不潔淨的律,但神的兒子通過出生「展現了神與馬利亞無與倫比的親密」(42頁)。這一行動強調了女性身體的神聖性。第三章肯定了這樣一個現實:神透過來到馬利亞身邊並對她說話,允許她自由地接受救贖歷史中的這一角色,從而尊重了馬利亞的自主。
第四章和第五章接著論證了上帝爲何並非男性,以及耶穌如何同時反映了男性和女性。雖然許多人認可上帝不是男性,但仍然會有些人斷言上帝具有男性特質。在第五章中,皮勒反對了這樣一種觀點:耶穌必須是男性,這樣才能更好地反映神的形像。皮勒認爲,耶穌的確是一個男性,但祂是一個非常特別的男性。耶穌與其他男人不同,祂沒有地上的父親。耶穌從馬利亞那裡得著了肉體,馬利亞提供了自己的基因、身體、食物、能量和血液。正因爲如此,「耶穌是一位擁有女性所提供肉體的、以男性爲身體的救主」,因此祂可以代表並拯救所有人。(133頁)
在最後一章中,皮勒回顧了馬利亞的一生,認爲她不是一個被動的容器,而且是一個有德行的母親和福音的使者。神並不反對女性的事奉,祂反而透過馬利亞鼓勵女性參與服事。
皮勒的書有很多值得稱道的地方。首先,我從未從一位新教作者那裡讀到過如此徹底的關於馬利亞的研究。我正在考慮寫一本關於童女懷孕的書,而皮勒通過與從更多批判性觀點到天主教觀點的廣泛學術交流,對馬利亞研究做出了寶貴的貢獻。如果你想讀一些關於馬利亞的資料,而不是不必要地抬高她或完全忽視她,這本書是一個不錯的開始。皮勒仔細處理了聖經文本和第一世紀猶太教的資料。
第二,皮勒貢獻了否認上帝是男性的重要論據,這很值得稱讚。雖然這一結論對某些人來說可能顯而易見,甚至不值得爭論,但沿著這些思路提供學術性的、細微的論證是至關重要的。根據其他人的研究,神來到馬利亞身邊的方式與新約時代其他神祗與女性的互動方式大不相同。皮勒在否認上帝有性別方面做了出色的工作。
第三,皮勒巧妙地與三個領域互動:新約研究、神論和性別研究。這些通常是彼此獨立的領域,但皮勒與對上帝本性的傳統和歷史性理解、圍繞性別的現代對話以及對猶太教潔淨律的最新研究進行了互動,值得稱讚。
第四,皮勒在挑戰一些現代上帝概念的同時,也是堅定而喜樂的正統神學家(不是說我不期望如此!)。她否認上帝是男性。她肯定了聖子的永恆首生。她得出結論,我們應該稱父爲「父」,稱子爲「子」。她支持道成肉身的獨特性和重要性。她令人信服地論證了童女懷孕。雖然有些讀者可能會關注她作品中和自己不同的某些分歧,但他們不得不承認皮勒在最重要的問題上與基督教傳統一致。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皮勒的著作都具有爭議性。任何認真的讀者都會帶著問題甚至不同意離開。爲了促進對話,我將簡單地記錄下我的一些保留或反駁。
首先,皮勒肯定了耶穌能夠以一種獨特的方式代表全人類,因爲耶穌「不同於其他任何……由於祂的身份,祂與其他所有人不同。……這是因爲祂獨有的女性特質。」(133頁)對此,她爭辯說,耶穌因爲是童女感孕生下,所以祂的身體有一種獨特性質,使祂有可能與所有人(男性和女性)認同。換句話說,雖然耶穌是男性,但他的肉身來自馬利亞——這使他有獨特的能力代表所有性別的人。
雖然我不否認耶穌道成肉身的獨特性,也不否定耶穌代表所有人,但我不認爲聖經可以這樣解讀。聖經中有很多人並非童女懷孕生下來,卻能夠成爲很多不同人的代表。先知、君王和祭司都沒有「獨特的出生」,但他們卻能夠代表自己的國家和民族。
說得更尖銳一點,即便沒有童女感孕,一位男性也可以代表女性。我認爲也可以從反方提出一個更好的論點:女人可以代表男人,因爲女人也是人。不妨看看所有神的百姓都被稱爲基督的新婦這一事實(啓21:9)。
所有這些都意味著,男人和女人雖然在性別上有所區別,但都有某種一致本質。用科學語言來說,我們都是同一個物種,所以我們可以互相代表。在某種程度上,皮勒的論點破壞了人類的統一性。上帝按照自己的形像創造了人類(亞當),這個詞就包括了創造男性和女性(創1:26-27)。
第二,皮勒在分析耶穌代替所有人的時候,沒有使用代表性元首的概念或表述(參考羅馬書5:12-21)。耶穌作爲元首並不意味著耶穌不能代表女性,也不意味著男性更具有上帝的形像。然而,這確實意味著耶穌是作爲新人類代表而存在的。耶穌通過道成肉身適當地作爲一個男性代表了全人類——他是末後的亞當。
耶穌能夠代表全人類,因爲正如早期信條所說,他是「完全的人」。皮勒的論點是正確的,因爲該信條的原意是耶穌是「真是人」(信條中「人」這個詞的拉丁文含義是指「人性」)。然而,她的錯誤在於沒有論證耶穌能夠站在我們的位置上代受刑罰,更是因爲他是一個通過童貞女出生的獨特之人,不只是因爲「真是人」。皮勒在這裡似乎偏離了傳統的理解,或者至少是對它提出了挑戰——如果不是明確地,就是隱含地。愛任紐這樣重述信條:「父的道和神的靈,與亞當形體的古老本質結合後,就成了活生生的人,接受了完美的父,以便在血氣(亞當)我們雖然都是死的,在靈裡面我們卻可以活過來。」
第三,雖然我們必須肯定上帝不是男性或女性,但要論證經文中所有關於上帝的語言不代表男性和女性,則更爲困難。皮勒強烈反對「基督教有一種男性化的感覺」這一觀感。然而,我們是否可以說基督教既有男性感覺也有女性感覺?
我們所有的語言都是一種類比。神以我們可以理解的方式向我們講述自己。因此,皮勒完全正確地肯定了上帝具有男性特質和上帝就是男性這兩者之間有微妙的區別。然而,如果我們不能肯定上帝有時更多以男性或女性的特質行事(雖然沒有性別),那麼某些負面和非預期的後果就會潛移默化地發生,我想皮勒也會同意我這麼說。
如果人是按照神的形像被造的,也許上帝以反映兩種性別的方式行事是合宜的。這實際上教會了我們一些關於祂的事情,當然,我們所有關於上帝的語言都是不完整的,他只是以俯就的語言與我們相交而已。抹去這種區別可能會使我們更多地陷入否認男女之間任何區別的現代潮流。皮勒強烈反對看神爲「更男性化的」。但如果我們把人性看爲一個整體,整體中又有所區別,也許這種想法就沒有那麼大的威脅。
最後,有幾次皮勒在書中的其他說法方面令人感到困惑。有一次,她說:「用』父母『而不是』父親『來稱呼聖子的位格及永恆神性來源,可能會更加正確地命名這種關係。」(101頁)但後來,皮勒(在許多地方)肯定了我們應該以「父親」稱呼神的特權(112-17頁)。在另一個地方,她說三位一體的教義並不意味著第一人稱必須使用「父」的語言(103),然而她後來又肯定是父神派他的兒子從女人身上而出(115頁)。皮勒把注意力集中在三位一體的奧祕上,而她本可以更多地關注永恆中的關係。
我一開始就指出,有些人認爲上帝是天上的老爺爺。皮勒認爲上帝不是男性是對的,祂是個靈。牧師們需要教導會眾認識神的本性,甚至回應關於上帝的性別之類的話題。這些誤解很容易滑入我們的思維,而且會產生破壞性的後果。
我們可能會開始把神看成只是一個更好或更強大的自己,例如:我很厲害,但上帝極其厲害;我有時有愛心,但上帝一直有愛心;我知道一些事情,但上帝知道所有事情。因此上帝是完全的他者,是與我們不同的那一位。牢記上帝的沒有性別,可以幫助我們堅守神所謂他者的地位。
此外,這種思維對我們如何看待男性和女性有破壞性的後果。也許在我們的會眾中,有一些人不重視女性,因爲他們認爲上帝是男性,甚至「很有男子氣概」。
然而與此同時,我們必須仔細思考聖經的預言是如何描述上帝以及男女之間的差異和一致性的。與其淡化關於男性和女性的語言(即使在描述上帝時),也許我們需要更深入地了解它們,而不犯皮勒所警告的錯誤。
譯:DeepL;校:SMH。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Is God Ma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