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与艺术
邪惡與美德的起源
《黑白魔女庫伊拉》與《寂靜之地2》
2021-06-23
—— Brett McCracken

迄今爲止,今年夏天最值得期待的兩部大片是克雷格·吉勒斯佩(Craig Gillespie)執導的《黑白魔女庫伊拉》(Cruella和約翰·卡拉辛斯基(John Krasinski)執導的《寂靜之地2》(A Quiet Place: Part II。這兩部影片都很有趣,都很好地探索了父母的行爲(無論好壞)如何給孩子留下印記,並爲他或她的生活設定了方向。兩者都是某種「溯源故事」,《黑白魔女庫伊拉》探索的是一個反派的起源,而《寂靜之地2》則探討英雄的產生。

但這兩部電影在指導思想上有著顯著的不同。《黑白魔女庫伊拉》是一個道德上陰暗、修正式的敘事,它使善惡區分變得晦澀複雜。雖然故事背景設定在20世紀60-70年代,但它使用的講述方式卻是2021年的「後真相」語言。而《寂靜之地2》雖然設定的背景是當今時代,但倡導對善惡的「古舊」式清晰理解。這樣的故事以及它們各自對道德的看法,以我們並不總能認識到的方式塑造了我們。現在,讓我們把這兩部電影放在一起對比看看。

注意:後面有劇透!

邪惡的起源(《黑白魔女庫伊拉》)

這種「反派起源故事」電影的目的之一是讓電影公司從獲得的標誌性人物特許經營權裡榨取每一分錢。我完全期待未來幾年會有更多的「反派起源」電影,比如爲《小美人魚》中的烏蘇拉、《獅子王》中的刀疤、《阿拉丁》中的賈法爾,甚至《美女與野獸》中的賈斯頓(儘管他的白人男權主義毒害可能無法挽救)賦予同情心。不過,這種趨勢也不僅僅是爲了錢;它反映了一種文化——一種對越界/破碎的美學比美德/善良的美學更感興趣的文化。

《黑白魔女庫伊拉》和2019年的《小丑》(Joker)、2014年的《沉睡魔咒》(Maleficent),以及其他許多人,都證明了這樣的影片多多少少有幾分美學。在這樣的影片中,惡人都是酷角色。《黑白魔女庫伊拉》把這一點體現的淋漓盡致。現在,迪斯尼的《101忠狗》(101 Dalmatians)中那個偷竊小狗的壞蛋被重新塑造爲一個邪惡的創意朋克時尚標誌。由艾瑪·斯通(Emma Stone)飾演的庫伊拉是一個交叉即正確和受害者正確時代的反體制英雄。她的痛苦被轉化爲反傳統、反體制的藝術——高級時裝,與薇薇安·韋斯特伍德(Vivienne Westwood)、《天橋驕子》(Project Runway)垃圾袋裙相似,並加入了米歇爾·菲佛(Michelle Pfeiffer)的貓女形像。

「我想做藝術,」她告訴她的時裝設計師助理阿蒂(Artie),「我還想製造麻煩。」這句話概括了21世紀的「藝術」的反文化動力。它不再關於美,它更多的是關於「製造麻煩」。它是關於顛覆、解構和炫酷。「正常是最殘酷的侮辱,」阿蒂在某處這樣說。

在《黑白魔女庫伊拉》令人震驚和困惑又不遺餘力地將庫伊拉塑造成一種不可否認的時尚美學。許多Z世代的孩子在觀看這部影片時會對庫伊拉品牌及其塑造的氛圍產生共鳴,她的許多出場都伴隨著到位的背景音樂(The Zombies, Nancy Sinatra, Nina Simone, The Clash, The Animals等)。雖然表面上這都是20世紀70年代倫敦的標誌,但迪斯尼顯然將這個版本的庫伊拉塑造爲21世紀許多青少年認爲有吸引力的那種哥特式、無性別、女權主義的吟遊詩人。

撇開美學不談,這部電影更大的問題是它如何將庫伊拉塑造爲一個受害者,她的「邪惡」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爲她可怕的童年和影片的反派人物男爵夫人(艾瑪·湯普森飾)對她所做的邪惡之事。湯普森在《穿普拉達的女王》(The Devil Wears Prada)中扮演梅麗爾·斯特里普(Meryl Streep),她飾演的男爵夫人是《黑白魔女庫伊拉》中不可救藥的邪惡反派,而庫伊拉則是深受折磨的受害者。原來男爵夫人是庫伊拉的親生母親,她自戀式的殘忍(她說「你不能關心別人」和「我選擇做我自己」之類的話)使庫伊拉從出生起就走上了邪惡的道路。影片試圖對庫伊拉的邪惡進行化妝(努力確保她從未傷害過任何一條小狗),但它讓男爵夫人成爲了純粹的邪惡。至少現在是這樣。當然,幾十年後,男爵夫人或許會得到一部續集來爲自己再進行修正式的溯源故事處理,使她又成爲一個令人同情的受害者。

英雄的起源(《寂靜之地2》)

如果說庫伊拉的惡行能夠追溯到她母親自私自利的自戀所投下的陰影,那麼《寂靜之地2》中孩子們的英雄主義就可以追溯到他們父親的無私犧牲。雖然約翰·卡拉辛斯基的父親角色只在一個閃過的片段中短暫出現,但他在《寂靜之地2》中卻顯得非常重要——也許他在死後對孩子們的影響甚至比在活著的時候更大(他在第一部電影中爲他們犧牲了生命)。

雷根(米利森特·西蒙茲飾演)和她的弟弟馬庫斯(諾亞·尤佩飾演)被一個用自我犧牲的愛和勇氣作榜樣的父親撫養長大,在影片中都表現出了這些特點。他們已故父親的持久印記,以及他們勇敢、富有犧牲精神的母親(艾米莉·布朗特飾)的印記都對他們有著深刻的影響。這表明無私的美德與自戀的惡習可以如何傳遞好幾代人。作爲家長,這部電影提醒我,沒有任何書籍、YouTube視頻或Instagram上的網紅能比我和妻子以真實、不虛僞的方式爲他們樹立美德的榜樣更有效地培養我的兒子。反之亦然,正如《黑白魔女庫伊拉》所體現的:沒有什麼比功能失調、自戀或缺席的父母更能讓孩子走上罪惡的道路。

但罪惡或美德,惡棍或英雄,並不單單由家庭決定。許多敬虔父母的孩子成爲不信的悖逆者,也有很多在可怕環境中長大的孩子超越了家庭環境,並走上了一條更好的道路。即使父母在我們的成長過程中扮演著重要角色,最終仍是我們做出自己的選擇並要爲自己的行爲負責。

起源並不代表一切

這兩部電影中的孩子們都受到過多次的傷害,他們目睹過恐怖事件,並在暴力死亡中失去了親人。然而,庫伊拉似乎用「受害者」來定義自己,而雷根和馬庫斯則不然。對庫伊拉來說,曾經做在她身上的惡行成了對他人施害的藉口。對於雷根和馬庫斯來說,他們所承受的世界末日般的恐怖可能會起到類似的作用——將他們淬鍊成充滿獸性、彼此相咬相吞的畜生(就像影片中的許多人一樣)。然而,他們沒有選擇這樣做,他們嚮往善良——即便他們有很多理由不再幻想善良。

如果說庫伊拉在受害者的身份中找到了動力(在對她所做的事情上),那麼雷根和馬庫斯則在犧牲中找到了動力(在他們可以爲別人做什麼上)。雖然李(父親)已經將他的孩子們設定在美德和犧牲的軌道上,但他們會不會以這種方式生活並不是一個定論。在影片的不同時刻,他們有機會選擇安全、只服事自己的事情,而不是那些危險、需要犧牲的事情。同樣,雖然庫伊拉被男爵夫人引上了一條自戀的道路,但她也有機會選擇其他的回應。她的朋友加斯帕((喬爾·弗萊飾)和赫萊斯(保羅·沃爾特·豪澤飾)反覆召喚她成爲埃斯特拉(另一個版本的她)而不是庫伊拉。但最終,她選擇了後者。

她說:「我不是可愛的埃斯特拉,雖然我嘗試過,」她說。「我從來都不是。我是庫伊拉:生來聰明,生來壞,而且有點瘋狂。」到最後,庫伊拉似乎完全擁有了黑暗的一面——即使影片繼續以受害者的身份來解釋她的惡行。影片似乎借用了與《羅馬書》第6章保羅所說的將我們的舊的、犯罪的自我釘死完全相反的語言,讓庫伊拉以埃斯特拉的死去和庫伊拉(Cruella De Vil,邪惡魔鬼庫伊拉)的「復活」結束,她在地獄(字面意思是:Hell Hall——地獄大廳)建立了她的家,背景音樂則是滾石樂隊的《魔鬼交響樂》("Sympathy for the Devil")。撒但本身是否也有一個起源故事,使他的邪惡可以被理解,甚至可以得到原諒?《黑白魔女庫伊拉》的結局表明了這一點。

良善是酷的,邪惡是正常的

儘管《黑白魔女庫伊拉》挖掘了人們熟悉的越軌行爲、把它看爲一種時尚,而「正常」是一種無聊的特例,但空洞的電影最終證明了相反的事實——特別是當與《寂靜之地2》這樣的電影同期上映時。阿伯特一家表面上很「平凡」——他們住在農場,打小比賽,可能在科爾斯超市買衣服。但他們始終通過自我奉獻的愛來服務彼此和更廣大的世界。這使他們與眾不同。

以自我爲中心的罪,畢竟是我們墮落世界的常態,「越軌」是布爾喬亞式的與世界認同。選擇美德而不是罪惡,選擇犧牲而不是自我利益的人,才是真正不認同世界的人。

庫伊拉可能生產出殺手級的袍子和成爲前衛的品牌,但她的故事在一個自戀是常態的世界裡其實無足輕重。她的壞蛋美學可能以一種反常的、破碎即真實的方式「具有親和力」,但它還不如我們在《寂靜之地2》中看到的善良那麼酷。我們可能無法像對待「複雜」的庫伊拉那樣與有德行的阿伯特一家「產生共鳴」,但阿伯特一家才是我們應當嚮往的榜樣——嚮往美德遠比嚮往惡行更具有朋克搖滾色彩。


譯:DeepL;校:JFX。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Origins of Vice and Virtue: 'Cruella' and 'A Quiet Place II'.

Brett McCracken(布雷特·麥卡拉根)是福音聯盟高級編輯,著作包括Uncomfortable: The Awkward and Essential Challenge of Christian CommunityGray Matters: Navigating the Space Between Legalism and LibertyHipster Christianity: When Church and Cool Collide。布雷特和妻子琪拉居於加州聖安娜市,二人都是薩瑟蘭教會(Southlands Church)的成員,布雷特在教會擔任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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